第二天清早,按照宋阳的吩咐,小九捧了银子出去,又从外面请回来几位捏泥人的手艺人和一个精擅人物肖像的画师,几个人按照宋阳的想法,彼此商量着,捏出或薄或厚的粘土,小心地贴在骷髅上,头骨渐渐丰满起来,有了个大概的形状。
仅仅是个囫囵样子、脑袋外形而已,尚未捏塑五官,乍一看甚至分不出哪里是正面、哪里是后脑。
接下里的五官的定位、摆放才是真正重中之重,对此那些艺人全无概念,宋阳则再度拿起了尺子……双眉微皱,神情专注,宋阳一边仔细丈量着,一边用朱砂红笔小心勾勒,时不时退开几步,看一眼远景。
如此过了良久,宋阳把亡者的五官一一定位,小九现在早都不害怕了,看着宋阳煞有介事,她满心满眼地好奇,等主人终于忙好,赶忙用漂亮小手捧上一杯香茗:“公子辛苦了…不过小九不明白,你是凭着什么依据摆出他五官的位置?”
宋阳接过茶一饮而尽,跟着长出了一口浊气:“三庭五眼,黄金分割。”
小九眨了眨眼睛,更不明白了......
之后再请泥塑师傅出手,塑造五官,等到了这一步,进度就加快了许多。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是狮子鼻还是酒糟鼻?是薄嘴唇还是厚嘴唇……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从一具骷髅上也休想辨出五官的细节,泥塑匠人们要做的,也仅仅是在宋阳‘指定’的位置上,捏出一个相应的、中规中矩的‘器官’。
很快,一具头像成形,正如宋阳所说,总体上,能有一两成相像就算是运气了。
泥匠退下,画师上阵,但是宋阳只要他以头像作个参照,画出的却并非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像…...所有这些事情,一直忙碌到转过天的中午总算大功告成,宋阳谢过那几位师傅,把头骨洗净包好,带着画好的肖像直接赶往刑部,找到唐火腿后直言:“按照这幅画像发布告。”
唐火腿十足诧异:“你绘出了苦主的画像?这…如何绘出的?”
宋阳没多解释,只是说道:“可能不太像,但聊胜于无,公布出去,或许会有人能认出来。”
唐火腿一边点头一边打开画卷低头观看,只看了一眼他就倒抽了一口凉气,神情变得哭笑不得:“宋先生,这、这样怕不是不妥吧?”
宋阳笑得挺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没办法,非这样不可!”
画像上,苦主咧开嘴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正在开怀大乐……
这是苦主的画像,若能确定就会城门张榜、同时分发四处,寻找识得他之人。且不论这桩案子事关重大,刑部的一举一动都被朝野看在眼中,单就现在这张画像,一旦发放出去肯定会轰动京城。
以往刑部发布的图绘,无论是通缉盗匪还是认尸公文,画上人全都是素容正襟,唯独这一次,一张哈哈大笑的死鬼苦主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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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笑像
宋阳也是没办法。但凡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不会画出一张开怀大笑的苦主像……
所谓‘三庭五眼’,实际是黄金分割在人类面部的体现。从发际到眉毛、从眉毛到鼻端、从鼻端到下颌各占人脸的三分之一,是称三庭;五眼指的则是人脸宽度,大概为眼睛的五倍。
这个理论在宋阳前生里已经广泛应用,涉及人像还原、化妆美容、雕塑美术等多个领域,但它只是理论上的比例,落实在个体上实际差异极大,再加之对苦主五官细节无法把握,所以宋阳在驿站中还原出来的泥塑,与苦主本人差得远了。
对这一点宋阳如何不明白?不过他敢把这件差事揽上身,还有另外一个依仗:苦主并非全无特征,他的牙齿参差不齐。
这就是宋阳对小九说过的‘关键’了。不太相像的画像上,如果能够突出一个真实特征的话……
头像上的五官位置大差不差,为辨识此画之人提供了个大概的轮廓,再加上那一口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牙齿,这幅画像的相似程度就一下子从两成提高到了五成。
大笑,就是为了露出牙齿。
换句话说,宋阳真正追求的并非完全形似,而是神似,所以才有了画像上这个大笑苦主。
唐火腿拿着画像愣了半晌,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苦笑摇头:“就这么发出去?我可没这个胆子,这件事要请示我家大人。先生随我来,这幅画像的来由还得你向大人解释。”
宋阳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当即点头答应,随他一起去求见杜大人。
或许因为十几年都在与刑律打交道,杜大人在下属官员面前从来都没太多生气,也没太多表情,饶是如此在他看到苦主画像后,那张苦瓜脸上还是升起了个怪模怪样的表情,比笑容难看许多、比发怒略显柔和……宋阳不敢等他发问,趁着尚书大人还没来得及把画撕掉前,大概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古怪神情渐渐褪去,杜大人沉默不语,又过了片刻把手中画像扔给唐火腿,不带任何语气地吩咐道:“张布出去,开始找人。”说完,又转目望向宋阳,淡然道:“辛苦了,下去吧。”
案子迟迟未破,万岁几次催促,刑部压力越来越大,杜大人也是实在没有退路,这才‘接受’了宋阳的画像,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杜大人再找不出更好办法的同时,也想不出更坏的后果了。
刑部效率不低,当天下午‘苦主大笑像’就传遍全城,看到画像的百姓人人愕然,转眼成为市井热议,驿馆中也不例外,不少中选贤能都拿着小张的公文,啧啧称奇笑个不停,宋阳躲在屋里不出去,偏偏小九还得意得很,逢人便说:这是我家公子所绘,惟妙惟肖!
宋阳主动参与浑仪监的无头案,当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不过到了现在,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好,只剩等待、盼望画像能够有效。他的心思也收敛回来,再度开始准备大选之事,但才刚开始功课,房门就被人咚地一声踹开了,大宗师陈返背负双手走了进来:“小子,七天时间到了,画呢?”
脑疾让陈返的记忆完全混乱,他把宋阳当成了自己的弟子、晚辈。
之所以会是宋阳而非旁人,还是因为就在不久前,陈返刚刚帮宋阳提升了修为,在陈返脑海深处,这段记忆虽已不再,但那份把他看做晚辈的意识依旧残留。
宋阳立刻将三幅画轴取出。
陈返神情变得开心了些,点头道:“只要你画一幅,你却画了三幅,不错,懂得用功了。”宋阳心里叹了一声,陈返记住交功课的七天期限,却忘记了所留功课的数量。
画早就准备好了,重金向三位有名画师求来的落曰图,画法、笔触各有不同,一副《江花乱》;一副《半山红》;还有一副意境更盛的《将夜》,画卷中乌云遮天,不见落曰,只有浅淡的一抹夕霞,苦苦支撑着,而将夜的画师也最为傲气,听说不让署名,给多少钱都不肯画,后来小九冲他甜腻腻地笑了一阵,他就画了……三幅画各有胜场,宋阳有信心,至少会有一卷能让陈返满意。
可当画卷一一展开,陈返脸上的怒气也越来越重,等看过所有的画,大宗师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怒斥道:“混账,画了些什么!”随手抓起一副,毫不客气地掷在了宋阳的脸上。
话音未落,‘嗷’地一声怪响从内间屋传出,哑巴翻脸,拖起巨大的独脚铜人大步向着陈返冲来。不管别人用什么丢宋阳,哑巴都会把自己的铜人丢还回去。宋阳吓了一跳,赶忙拦住哑巴,把他打发出去了。
陈返则根本不去看哑巴一眼,瞪着宋阳叱喝:“我让你画的是什么?”
“落曰。”宋阳没生气,只是略显无奈。
“那你画的是什么?”陈返说着,伸手拍着桌上的画卷:“画什么山?画什么水?有山水太阳会落,没山水吧便没了落曰么?”
“落曰就是落曰,与山水有个狗屁关系。矫揉造作,自以为是!”陈返声色俱厉,斥骂中抓书案的毛笔,蘸着茶水直接在桌子上画了一轮太阳。
寥寥几笔,很快勾画完毕,陈返向着自己的画作一指,又问宋阳:“我画的是什么?”
“落曰。”宋阳的语气很有些古怪,既有惊讶也有兴奋……仅只‘水墨’,并无晕色,但陈返画在桌面上的那个仿佛墨汁疙瘩似的圆,却能让宋阳一眼就看出:这是一轮落曰。
无力却不颓废、暗淡中饱蕴爆发…没有道理可讲,宋阳就是能从桌面那团墨迹中,看出这样的蕴意。随后脑中第一个联想就是夕阳。
陈返画出的是‘意’,夕阳之意。
陈返放下了笔:“你的修为已经逼近宗师境界,但你可知,宗师与普通武者的区别是什么?”
宋阳摇头,给陈返沏了一杯热茶,示意他坐下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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