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呢?”
“任筱拂,不是大小的小,也不是破晓的晓,是‘绿筱媚清涟’的筱,拂是拂晓的拂。”任筱拂说完,又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罗嗦了,和他说得这么细致,犯得着么?
“任筱拂?好听是好听,可叫起来觉得怪别扭,任小捕就顺口多了,反正你也是捕快。”说完,不等小捕快向他瞪眼睛,宋阳笑了笑,莫名其妙地说道:“任小捕,对不住。”
‘任小捕’满眼迷茫:“啥意思?”
话音刚落,她脸色骤变,猛地惨叫了一声!同时宋阳也发出一串撕痛肺腑的哀嚎……一转眼间,宋阳和小捕快双目通红,泪流不止。流出的眼泪斑斑殷红,彷如泣血,而血泪滴落在地,留下的却是一点一点焦灼灰烬的痕迹。
荣友全正在向手下交代要紧事,听到惨叫愕然抬头,随即心中大吃一惊,脱口道:“红泪飞灰!”
‘红泪飞灰’是一味早已失传的剧毒,中者便是现在宋阳和小捕快的症状:血泪落地,草木成灰……两个官差中了奇毒。
乡野之间怎么会有这种厉害的剧毒?姓荣的几乎瞬间就做出了一个判断:附近藏有用毒高手。而此时,荣友全忽然觉得体内莫名燥热涌动,伸手松了松衣领,同时呼出一口浊气。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胸肺间那一道浊气,在经过喉咙时,竟情不自禁地荡出了一声呻吟。
呻吟虽轻却**蚀骨,也并非男声,完完全全是女子春呓。
一个肥胖商人呼出女人的轻吟,那份骇人劲比着阴家栈的凶案现场还要凶猛得多,但姓荣的两个手下神情里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关心追问:“掌柜的没事吧?”
掌柜的事大了。
随着一声低吟出口,淤积在胸中的燥热轰然崩散,融入全身血脉,荣友全心旌动摇,身体酸软无力,咬着牙低声道:“是暗算,你俩如何?”
两个属下全无不适,暗中提起真气劲力也运转无妨,面面相觑、茫然摇头。此时,另一边的宋阳、小捕快‘病情’加重,开始大声呕吐了起来,胃液也如眼泪一般,殷红触目。
宋阳面色痛苦,身体不停颤抖,小捕快姓情倔强,死死咬住牙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伸手指向荣友全,嘶哑怒斥:“歼贼,你下毒!”任小捕知道自己中毒了,到现在为止,她就只吃过荣友全的开花馒头,宋阳也掰了一块去尝,结果也和她一样的下场,下毒的不是姓荣的是谁?
一边喃喃咒骂,任小捕蹒跚冲向三个燕国武士。宋阳也手脚抽搐着爬起来,跟在她身后。
若在平时,姓荣的只要一句‘馒头是你们向我讨的,难道我未卜先知,事先在准备好毒馒头来等你要?’就能抹掉嫌疑,可现在他五内大乱,哪还有心思去应付别人,竭尽全力守住脑中一线清明,提醒两个手下:“有擅毒强敌司伏,小心护法!”说完,坐倒在地想要用内息压制药力。
两个公差和三个杀手相距不远,在荣友全坐倒之际,小捕快已经摇晃着冲到跟前,咬牙切齿地想要和他们拼命。姓荣的一个手下口中叱喝‘找死’,探手崩碎背后长形包裹,寒光如水,一剑刺出。
不过这一剑比起他以往练功、御敌时大失水准……凝神提防着潜伏在侧的用毒强敌、又小心给‘掌柜的’护法,同时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已经中毒,心思被分成了几份,如何能够专心出剑,何况小捕快身中剧毒,能冲过来都勉强,也实在不用太仔细去对付,随便一剑,足以让她身首异处了。
小捕快自忖中毒已深、死定了,见对方出剑根本没想躲,只求拼命杀敌,这时一双手倏然从一旁伸出,死死扣住了对方的剑锋......黑色的手。不知何时,宋阳又戴上了拼尸时的鳞皮手套,而锋锐长剑竟无法割破鳞皮。小捕快想也不想,右手捏指成凿,探出猛击。
就连她自己都不曾料到,全力一击之中,体内劲力居然流转顺畅,全不受‘剧毒’影响,快、稳、且重,正中对方膻中大穴。剑手大吼一声,虽受重击但仍悍勇异常,在倒下前猛一甩头,一记头槌砸下。任小捕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所幸敌人是要穴受创在前、头槌在后,力道不算太狠,任小捕头昏眼花、涕泪横流,不过总算没有大碍。
一记头槌后,第一个剑手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地昏厥过去。第二个剑手正小心给荣友全护法,不成想两个已经毒发、一脚迈进阎罗殿的官差忽然变得生龙活虎,偷袭重创了同伴,吃惊同时,一言不发挥剑相向。
小捕快武功不错,和第二个剑手在伯仲之间,可她平时闹得凶,动手经验却少得可怜,身体现在恢复了正常,拼命之心也随之消散,换而满腔的疑惑,这一架对她而言完全变成了糊涂仗;那个剑手则因为同伴前车之鉴,再出手时倾注了全力。
这一来此消彼长,再加上头槌余威,小捕快彻底被霍霍剑光压制,手忙脚乱,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眼看就要伤在敌人剑下,一双黑手又突兀伸出……因为不久前第一个剑手背向同伴,另一人只知道他遇袭、倒下,并未看到双方动手时的情形,是以全未防备,手中长剑被宋阳故技重施,抓了个正着。
两个剑手都是猝不及防被人捉住兵刃,但第一个‘猝不及防’是心神混乱时,而现在的剑手专心应敌,虽也惊骇但应变奇快,腕子加力一抖,长剑应声而断,剑手握着断剑顺势而上,急刺宋阳胸口。
本来是逆势,却因势而变,化作了杀势。断剑如电,宋阳大骇,拼出全力把身子一扭,勉强避开要害,被断剑深深刺入右肩。剧痛之中宋阳左手猛挥!
在宋阳的左手里是另外半截残剑……
杀手早在自断长剑时就料到宋阳会有此一击,心里始终加着防备,见宋阳右肩一动,立刻撤走身躲闪,只是......他想到敌人的招式,却没料到敌人的速度。
即便早有准备,还是没能避开。
寒光乍现,血浆飞溅,宋阳手中半截残剑,正中第二个杀手的心窝。
两个人抱成一团,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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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咬牙
当年在逃离大燕的马车上,尤太医喃喃嘟囔地那句‘将来我会送你一副了不起的身骨’,并非虚言。
从宋阳满周岁起到现在,每隔几天,尤太医都会调制一盆温热药酒,将他浸在其中,满一个时辰后将其打捞出来,再施以针灸助他扩散药力。瘦竹竿手段神奇、药酒神奇,宋阳一路长到十五岁,从未生过病,且宋阳五感明锐,应变迅捷,精神和力量也远胜同龄人。
真要比力气,即便第二个剑手自幼习武、有了些的内功基础,也还是赶不上宋阳。
可是宋阳不懂武功。
如果放手一搏,在杀手剑下他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两人近距相对、相搏,拼得不是招法、手段,而是力气和应变。一把长剑,一断两截,杀手的断剑宋阳避开要害;而宋阳的一刺,却快到杀手不及躲避,之所以快,就是因为宋阳下手时力气足够大,仅此而已。
宋阳推开敌人尸体,右肩肩上深可见骨,一条胳膊几乎没法动弹了,呲牙咧嘴地脱掉手套,单手从皮囊里取出一枚药丸扔给小捕快:“吃掉这个。”
小捕快还不算太笨,接过药丸子同时怒道:“这是解药么?刚才是你下的毒?”开花馒头的确是荣友全的,但也经过宋阳的手……宋阳并未否认,应道:“馒头上的不是毒药,又何谈解药,不过这枚药丸清心扶正,你吃了会舒服些。”
如果真是‘红泪飞灰’,根本无药可解,而且凭着宋阳的本事,也配不出来那么厉害的毒药,他只是在尤太医的指点下,配出一副症状看上去很像‘红泪飞灰’的催吐药罢了......
来自燕国的杀手对那件机括利器动心、暂时留在了阴家栈,打算随着宋阳一起追凶、抢夺利器。而这之后具体该如何对付他们三人,宋阳前后想过三个办法。
第一个法子,引着荣友全去追血案真凶,让他们两方火拼。但万一要追不上呢?宋阳自忖,靠着自己的鼻子,至多也只有三成机会追到真凶;
第二个法子,打着追凶的旗号,引杀手进入深山、山溪蛮的地盘,蛮子嫉汉,会倾巢而出杀之,荣友全再强也敌不过千百蛮人,死定了,可不妙的是宋阳和小捕快也是汉人,这是同归于尽手段,宋阳还不想和他们三个死在一起。
前面两个法子都行不通,所以宋阳选了第三个法子――有趣得很,今天女扮男装的人,不止任小捕一个。
荣友全也是。
拜尤太医所赐,宋阳鼻子好使,一早就嗅到荣友全身上的女儿香,他在心中暗笑,这也算‘闻香识女人’吧。
子时之后,‘子银封’会帮他解决掉武功最高的‘荣掌柜’,宋阳只需拼掉那两个跟班剑手。事实上,如果宋阳选前两个法子,荣友全都会把两个手下留在原地。即便姓荣的真和命案凶手同归于尽;又或者蛮子只杀荣掌柜而放过宋阳,宋阳回来还是要对付这两个手下。
至于假装中毒,大半是为了麻痹敌人,让杀手以为两个公差无辜、放松警惕,否则荣友全察觉自身异样,一见宋阳和小捕快还欢蹦乱跳,又哪会不怀疑他俩,两个剑手加了小心,宋阳和小捕快哪有获胜的机会;
另一头,小捕快也会觉得是姓荣的下毒害人,奋起拼命。也是因为这一来有了‘利用之嫌’,所以宋阳先前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说穿了,宋阳这一次为了对付敌人,把身边所有能够利用到的资源,统统用上了,机括利器如是、子银封如是、小捕快也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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