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起早,都有起床气,蛾子顿时怒了,一把拉开大门,喝道:“什么人,大一早的闹什么,我家老爷正是安歇,吵醒了他,你们吃罪得起吗?”

    蛾子这几曰接触的不是士林才俊,就是朝中官员,宰相家人七品官。天子近臣的侍女,自然而然就带着一股气势。

    上前叫门的轿夫下了一跳,不禁连退了几步,忙压低声音赔笑道:“敢问大姐,这里可是吴府?”

    “正是吴府,有什么事吗?”蛾子这才顺了气,也将声音小了下去。

    脚夫回头道:“依依姑娘,到地头了,正是吴士贞老爷的府邸。”

    “依依,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蛾子皱起了眉头,心道:“还是个女子,一大早就跑我家里来,想干什么呀?”

    轿子门帘挑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然后慢慢地走下轿子。

    蛾子一见这女孩儿,就心中不喜。多大点的姑娘,居然就略施薄粉,穿得也是无比华丽。可看她的气质,却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这位姑娘,你找我家老爷做什么?”蛾子淡淡地问:“你又是何人。”

    那个叫依依的小姑娘笑嘻嘻地不住地盯着蛾子看,道:“姐姐长得好漂亮啊,我叫依依,是从楚腰馆过来的,找你家士贞先生有要事相商。”

    听到依依说自己生得美貌,刚开始蛾子心中还有些高兴,可一听说是从楚腰馆过来的。蛾子心中却打了个突,猛然记起前阵子有一天老爷说他去青楼来着,难道就是去了这小丫头那里?

    顿时就将脸垮了下去:“原来是依依姑娘,我家老爷还在歇息,说了不见客的。”

    依依:“姐姐,我真有急事要见士贞先生,烦请你唤他一声。”

    “要事,你们青楼里会有什么要事?”蛾子顿时有些恼怒起来:“你又是什么身份,竟然要我去唤老爷起来。”

    依依没想到蛾子说出这种话来,她姓子也不好,顿时急了,大声朝院子里喊:“士贞先生,士贞先生!”

    蛾子大怒,也喊道:“连叔,送客。”

    “是。”连老三走过来将大门拦住,“依依姑娘,你走吧,我家老爷没空见你。”

    依依见进不了门,一脸的焦急,还要再喊,院子里传来吴节的声音:“蛾子,老连,让依依姑娘进来吧。”

    众人回头一看,吴节已经站在院子中。

    说完话,吴节就转身进了书房。

    蛾子瞪了依依一眼:“你且候着。”就忙不迭地跑去给吴节准备洗脸水和茶水。

    依依也是在院子里等了半天,这才在书屋里见到了吴节。

    吴节显得还是有疲倦,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搭着一条毛毯,见了依依,轻轻一笑:“依依姑娘,可是你家彩云姑娘叫你过来的,彩云呢?”

    一听到吴节问起自家姑娘彩云,依依面上满是神采,咯咯笑道:“我家姑娘最近忙得很,本来要亲自到先生府上致谢的,可实在走不开,就让依依替她走一遭。不恭之处,还请恕罪。”

    “岂止是不恭,这么早就跑我门口大呼小叫,还自报家门,我都被你吵醒了。”吴节刚起床,口中很渴,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水。

    依依一吐舌头:“我来的时候实在没想到这一样,刚才是不该自报家门的。只怕到现在先生的邻居都知道依依是从楚腰馆来的,还以为先生欠了我的风流债,被追上门来了呢!”

    吴节:“扑哧!”一声,将满口的茶水都吐了出去,不住地咳嗽:“小……你这小丫头才多大点年纪……说这种话……还真要叫别人误会了……”

    依依娇笑着用手轻轻拍着吴节的后背:“先生别怕,自古名士俱风流,又怕得了什么?”

    吴节苦笑这古代的女子成熟得真早,也就是一个孩子而已:“彩云怎么了?”自从李府寿宴之后,他就进了西苑,外间什么情形自是一无所知,急需信息反馈。

    依依吃惊起问道:“先生不知道吗?”

    吴节:“我这几曰没在京城,外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

    依依道:“原来是这样啊,先生那首词一出,立即就在京城中流传开了。托先生的福,如今我家姑娘可谓是红透了半边天,已经狠狠地将那湘月压在脚底下了。青楼女子,大多在午后才会出来见客人的。可这几曰,天还没亮就有士子们跑去我们楚腰馆,递名刺等着约见姑娘,听她唱士贞先生的《雨霖铃》。名刺实在太多,一般的无名之辈姑娘自然是不见的。可就算是排上了名的,真要想见彩云姑娘,也得等上十天半月。”

    吴节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彩云如今红成这等程度。

    依依:“我家姑娘本要亲自来向先生致谢的,可实在是走不开,只能让依依过来一趟。”

    吴节很满意自己那首词的效果,看样子,自己这次算是成名了。

    这还是开始,随着这首曲子的进一步传播,自己的影响还将进一步扩大。毕竟是古代,没有现代社会的传播手段,一首新歌从首发,到推广,再到红透半边天,尚需一段时间。

    就淡淡道:“不过是一首词而已,游戏之作,值不得什么。”

    他还是低估了明朝流行文化的传播速度。

    依依摇着小脑袋:“也不是,先生这曲子是真的好,听得人心里酸酸的。先生大约还不知道,这几曰,不管是哪一家勾栏,客人们一进去,首先就会点这首曲子,也不管里面的姑娘会不会。会的自然要依着彩云姑娘的曲子唱上几句,不会的,也要抓紧时间学全了。”

    吴节大为惊喜,笑了起来,喝了一杯茶,说了半天话,他还是觉得有些疲倦,决定将依依给打发了,还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好了,你家彩云姑娘的心意,吴节心领了。”就端起了茶杯:“依依姑娘请喝茶。”

    依依明白吴节这是在端茶送客,可她今天来这里是另有一桩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怎肯就这么走了。

    可这事说起来实在有些过分,却开不了口。就支吾半天,顾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肯站起来。

    吴节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就问:“依依姑娘,我与你家彩云姑娘本是在四川时的旧人,若有事,不妨明说。”

    依依有些点尴尬,小脸微红:“多谢士贞先生,如此,依依就直说了。”

    吴节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肢势。

    依依:“那曰李府寿宴,借先生的那首词,我家姑娘算是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把,如今也算是红透了九城。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难夺回花魁头衔。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昨天晚上,湘月却突然有新曲出来,是一首五言律诗。非常不错。不用问,定然是小阁老的手笔。湘月还替小阁老放出话来,说那曰虽然在宴会上输了一阵,可并不冤枉。因为他得到消息,先生的《雨霖铃》是杨宗之与你合作的。若真要论赢,与其说是败在你手下,不如说是输给了杨宗之。”

    严世藩这话说得非常无礼,隐约暗直吴节抄袭,依依说着话,心中也是忐忑,不住小心那眼睛看着吴节。

    吴节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道:“依依你说下去。”

    依依接着说道:“严世藩又说了,李府那场比试算不得准。若那吴节……就是先生你……若先生你有真才实学,就再比一场,也不用作词,直接在律诗上绝一雌雄……士贞先生……你看这事……”

    吴节却哈哈大笑起来,听问依依这话,他的瞌睡也全醒了:“这个小严,还真是没完没了了。难道真要将所有的脸都丢尽了,才肯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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