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小陆的奴仆看模样是知府身边亲近之人,笑着回答说不急,知府大人说了,此次盛宴若没有彩云姑娘的琵琶助兴却少了些味道,等她过来之后再说吧。

    “彩云姑娘要来?”吴节心中一动,上次在唐家,他虽然没与彩云说过一句话,可自己斗诗时赢了吴伦,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恶气。

    说起来,彩云可是欠了自己一个人情的。

    这次宴会吴节没有请柬,正要去寻彩云,看她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自己见到林知府。

    明天就是府试报名的曰子,再过三天就该进考场了,却不能耽搁。

    于是,吴节也顾不得同衙役多说,一拱手,匆匆告辞而去,当让吴伦他们扑了个空。

    来的时候,他就在浆洗街见到彩云的画舫,应该是朝这里行来。若从陆上赶去,只怕要扑个空。

    吴节索姓在望江楼边雇了一条小船,催促着船家顺着锦江朝西行去。

    锦江是成都城的护城河,可实际上,从这里过去却没有城墙。成都乃是西南地区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城市面积几经扩充,已经越过了锦江,在南岸形成了一片繁荣的街市。

    锦江主要由府河、南河两部分组成。这一段正是府河,水浅且清,虽然已经是黄昏,可低头看去,依旧能看到水中碧绿的水草和来去嬉戏的游鱼。再看看岸两边的房屋,蔼蔼炊烟,以及那座彩虹一样横跨两岸的府河桥,让人如同置身与一副古典山水画中。

    这段时间吴节一直在学中国画,除了人物画得极好,对山水也颇感兴趣。中国画中,山水高于人物,人物高于花鸟,一流的画家大多以山水见长。

    看到眼前的美景,吴节不觉将手举在眼前,两手的拇指和食指相互交错取景,心中暗暗计较该如何选景。

    这一框,正好将一条画舫框了进去,却不是彩云姑娘的那条画舫又是谁?

    吴节又惊又喜,忍不住大叫:“彩云,彩云!”在小船上手舞足蹈。

    画舫上站着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孩子,见有一个书生在小船上高声呼叫彩云姑娘的名字,顿时厉喝道:“你这个登徒子胡乱喧哗什么,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吴节:“彩云姑娘可在船上,新津吴节求见。”

    “在船上又如何,我家姑娘正在见一个贵客,没空理睬你这种酸丁。”小丫头冷笑一声,两船错身而过。

    画舫颇大,行经处卷起一团浪花,将吴节所乘的小船荡得不住颠簸,船老大吓得死死地将竹竿刺进河中的淤泥里,连声喊小心了,船要翻了。

    “啊,是吴节吴士贞?”从画舫的窗户处探出来一张清秀的面容,正是多曰不见的彩云姑娘。

    见到吴节,彩云眼睛里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欢喜。

    “嗨,是我!”吴节随意地朝彩云挥了挥手,然后伸手在画舫的船帮子上一抓,矫健地翻上船去。

    彩云一惊,然后捂嘴偷笑。

    彩云名头极响,往来有鸿儒,谈笑无白丁。别的士子们见了她,都故意装出一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模样,试图由此来打动她的芳心。或者别有所图之辈,一抛千金,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

    偏偏眼前这个少年见了自己就如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那般随意地招了招手,然后飞快爬上船来。目光中除了欢喜还是欢喜,清澈透明,却让人心中一暖。

    “你这人……怎么如此失礼,还读书相公呢!”那个丫鬟脸变得难看起来,就要赶吴节下船。

    彩云的声音从船舱里传来:“红梅不要造次,这位吴节公子可是我的老朋友,还不快快请他进来。”

    随着忿忿不平的红梅进了船舱,却见彩云正与一个四十出头的清俊文士坐在一张小几前。

    小几上摆着一副围棋,已经快下完了,正到收官阶段。

    这难道就是古代的青楼?

    吴节心中好奇,同他预想的不同,这间船舱很是清雅,也没多的家具,就一张小几,几个蒲团,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画下面摆着一张古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读书人的房间呢!

    “彩云见过吴公子。”彩云正要站起来施礼,那个中年文士却突然拉住彩云的袖子:“坐,下完这盘棋再说。不相干的人,理他做甚。”很不客气。

    吴节心中微怒,目光这才落到文士脸上。

    这一看,心中大赞:好个英俊潇洒的大叔。

    这人身穿一件蓝色棉布儒袍,也没有功名,可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出尘之气,犹如那山林隐逸之士般超凡脱俗。

    可此人神色倨傲,看吴节的目光中隐约带着一丝鄙夷。

    彩云目光中带着抱歉,吴节不欲使他为难,淡淡一笑:“彩云姑娘不用管我,先下完这盘棋吧。”

    就走到她身后,盘膝坐下,仔细地看起了棋局。

    他这一阵阵在现实世界疯狂学习,和棋院的职业选手们也下过几盘指导棋,死得自然是异常难看。

    不过,对围棋他倒是有了极大兴趣,也背了不少棋谱,据老师说,他的进步很大,已经达到业余初段的水准。

    来明朝这么长时间,还没过古人的对局,也不知道古代围棋的规则和现代社会又有什么差异,这次正好借机会就近观摩。

    看了片刻,吴节微微点头:现代社会的围棋棋盘是纵横十七路,古代的是十九路,就这点区别,其他的好象没什么不同。看彩云和这个中年文人的棋力也是不错,同茶楼中那些业余棋手们差不多,也不知道在明朝属于什么水准。若是换我上去,只怕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不过,这二人的棋风偏软,战斗力还是不成啊!

    这一盘棋已经下到快结束的时候,正在收官,二人旗鼓相当,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不过,那文人还是一脸的恬淡,但彩云却微皱着眉头,鼻尖上有几滴汗水渗出。

    彩云突然叹息一声:“玉立先生棋力深厚,小女子好象要输了。”

    那文士微微一笑:“恰恰赢了姑娘四目,你那副仇十洲的《寒林落雁》图可就输给我了。”

    彩云笑笑:“先生若要那副画,尽管说话就是。”可神情中却带着一丝惋惜。

    仇十洲就是仇英,明中期第一流的山水画大师,就书画上的成就而言,比唐伯虎还高上半筹,只不过没江南四大才子出名罢了。

    “却是可惜了,刚才这个劫材没用好,否则可以胜两目的。”吴节忍不住将手指落在棋盘上,在一个位置点了点,说了几步棋,最后道:“彩云姑娘的官子火候不到啊!”

    那个叫玉立的文士和彩云同时抬头看着吴节,又同时低头略一沉思,然后默默将刚才那几手所下的棋子拣起来复盘,并按照吴节的路数走了下去。

    半晌,一局结束,彩云果然赢了两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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