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有人猜测,张庆和是不是因举人名次不高,放弃了这一科,才拖延到这个时候还没启程。张家族人甚至还有人说酸话,觉得是新娘子耽搁了他们的举人侄儿,不够贤惠知礼,云云。
谁会想到张家大郎陪着新妇回门后,就举家进京。
等到亲戚得了消息时,张家一行人已经离了安陆,家中只留了几个老仆看房子。金银细软,半点没留。
这些习惯了到张老爷家打秋风的族人,立时傻了眼。每年借着过年,可是他们大开口的好时候,今年怎么办?
道痴送走依依不舍的顺娘,重新回到王府。
依旧上午随着众人上经史课,下午跟着陆炳学刀,晚上则是苦读四书五经,日子过得极为规律。
冬去春来,半年转眼而逝。
四月初,顺娘寄了家书回来,张老爷没有参加会试,张庆和名落孙山,不过在宗房二老爷的帮助下,拜在一个老翰林名下,在京准备下一科。至于顺娘,三月初查出身孕,如今在京待产。
张家即便家道中落,可张老爷这一房日子过的不赖。即便是客居京城,可也买了宅院,又添了仆妇下人,日子过的井井有条。
张老爷那个曾掌家的妾室,也是个性子厚道的,对顺娘多有帮扶。张老爷也对顺娘甚是宽和,顺娘的日子顺心如意。
王宁氏看了顺娘家书,在佛前拜了又拜,顺娘这是过门喜,不管第一胎是男是女,都是好事。
对于顺娘的身体,王宁氏到没有太过担心。因早年家境艰难的缘故,顺娘从来没有娇养过。她性情虽绵绵软软的,可身体却比寻常女子要结实。今年十七岁,身子已经长成,并不需要多担心什么。
道痴用观音像与佛像在容娘那里借了八百两银子,在容娘的张罗下,去年十一月在西城开了一家当铺。半年过去,外债已经还了大半。照这样看下去,再过一年半载,不仅能还清容娘的银子,还能剩下置办新铺子的银钱。
容娘的婚期定在九月,三郎六月里参加完院试后,便会同父母进京送嫁。
算算时间,容娘九月出阁,顺娘十月生产,道痴闲暇时分,就常去西城溜达,一是为小外甥、小外甥女置办满月礼;二是想要寻几样好东西给容娘添妆。寻了两次,却没有什么合眼的,正好容娘将之前在她那里典押的白玉观音与紫金弥勒送回来,道痴便有了主意,两位姐姐一人一个,暂时撂下此事不提。
虽说道痴与三郎两个一个在王府,一个在家,只有月末才能见上一两面,可兄弟两个越发亲近。
两人全部心思,都放在院试备考上。每到月末,道痴放假的那几日,三郎就到外九房,将自己做过的时文与各种搜罗到的拟题拿过来;道痴也会将自己本月里的各种作业带回家,兄弟两个交换学习。
每到此刻,道痴对三郎都心服的不行。三郎可不是他这个假正太,活了两辈子,多少占着些小聪明的便宜,可三郎的文笔、灵气,真不是他能比得上的。
每次看了三郎的时文,再看自己的,又涩又干,没一处满意。
三郎却是极有耐心,每次将道痴的时文逐字句点评,还时不时地鼓励两句,例如“二郎,这种承题的法子很好”,或“入手越发切题了”之类的。
除了鼓励,三郎也毫不客气地指出道痴的不足,策论勉强尚可,时文缺乏灵气,诗赋浅显直白,文字运用不足。就像“红花”、“绿叶”这两物,在时文里不宜多做修饰,否则显得文字轻浮;在诗赋中直述就过于浅白,若是换做“红瘦”、“绿肥”,实物换成拟代,意境一下子就上去了。
这个时候,道痴真的很想捶地。
各种穿越书中,百试百灵的纳兰诗词,为何他一首都想不出,想要取巧都不能。这个时候,只能勤能补拙,死背唐诗宋词。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后世的人,在文字独创性上差了些,可不是还有向某某“致意”的说法么?他又无心成为诗赋大家,只要能考试过关就好。
三郎第一时间就发现道痴取巧的想法,并不赞同,难得地板起脸,一本正经地教训道:“赝品再像,也是赝品,诗词文章之道亦然。形似而无味,若是二郎在科举之途上,只想过了童子试,如此取巧还能浑水摸鱼。若想要再进一步,半点不容作假。”
因道痴这点不足,三郎发狠了要给他扳过来,便给他留下作业,要求他不拘格式、不拘内容,每日做诗词三首。
换做其他少年,对于三郎的这番话,说不得还要反辩一番。
道痴心智成熟,仔细想想三郎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要是不能直面对自身不足,说不定真的止步院试,乡试、会试更是奢想。自己除了活的久些,并不比当下的读书人强多少,甚至于真论起读书来,自己还欠缺太多。
旁人寒窗苦读时间,他这边再用功,拼时间是拼不过那些人得。
整整一个月,府学众人便看到一个奇景,道痴眼神木木(想的出神)不拘是看到花草树木,还是饭食点心,还是经史课上,随时都会走神,嘴上振振有词。
道痴的书桌上,迭起厚厚的诗稿,咏的东西五花八门。
王琪与陆炳晓得他在作诗,好奇的不行,凑过来看道痴的诗作。
《煮粥诗》
贫者有所乞,碗中粥影稀。
风吹水面涌谷米七八粒。
《怀古诗?卫青》
寒门自古有才俊,卫氏儿郎朝天贺。
利禄不求椒房赐,功名尤向塞外得。
昨夕北风嘶朔马,今朝胡霜切冰河。
将军横行万里外,单于慌蹿弃战车。
竟是良莠不齐,有的浅白,有的则是有点意思。不管不管是浅白,还是颇有意境,都能称之为诗了。
王琪与陆炳见了大奇,少不得盛赞一番,说起写诗,他们勉强也能应对上几首,可像道痴这样信手捏来,想到什么写什么,没有几分灵气还真是做不来。
道痴唯有苦笑,他原也自诩博览群书,可真等到开始认真作诗,发现自己的典故词语十分匮乏。
对于六月院试,他心里真有些没底。
吕文召听说道痴在学作诗,扬起鼻孔,对着道痴得意几日,而后拿出个册子来,得意洋洋地递给道痴,口上说着请道痴指正,实际上压根就是显摆的意思。
书册轻飘飘的,道痴倒是觉得分量尤重。不管吕文召这人怎么不懂事,这回出手,也是想要帮忙吧。
里面确实是吕文召的笔迹,不过看到上面录着的诗词时,道痴的脸色都绿了。
这是诗?韵呢?平仄呢?
我立天地间,胸怀凌云志,无人知心忧,空对日月明。
这叫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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