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能够期望的,就是吉川元春、穗井田元清和清水宗治能够守住东部的備中国,一直拖到羽良家大举出阵。若能如此,本家将不得不解去吉田郡山城之围,以集合力量和羽良家进行对决,而毛利家的态势自然就得到了极大的转机,可以和羽良家合力对付本家,至不济也能在羽良家和本家之间左右逢源。

    只不过,这个期望并不容易实现。本家在西线节节胜利的同时,东线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美作国已经被拿下,四国、南九州和備前宇喜多家合军一处,以八万军势大举攻入備中,很快就席卷国内,将毛利家的势力压制在两座坚城中,分别是东南清水宗治的備中高松城,以及中部穗井田元清的備中松山城,每城中各有三四千军势。

    到了这一步,毛利、小早川两支的防御体系已经被瓦解,只能各自据守孤城,本家的战略规划大致达到。还能够组织防御的,只剩下了山阴的吉川元春,他配下的出云、伯耆、因幡三国,与備中、美作两国隔着连绵的中国山脉,只有千代川、天神川、曰野川所在的三条河谷可供大军通过,而三条河谷的尽头,就是著名的因幡鸟取城、东伯耆砥石山城和西伯耆米子城,吉川家的大部分军势,也大部分配置在这三座坚城之中,堵住本家进入沿海山阴鸟取平野、仓吉平野和米子平野的通道。

    面对这种有利的态势,本家在东线可谓是游刃有余了。具体说来,可以有三种选择。一是继续攻略備中,只要攻下高松、松山两城中的任何一座,毛利家在備中的统治就会崩溃,正如当年毛利家平定備中兵乱一般,而等到備中国一平,毛利家的士气将受到巨大的打击,很难再坚持下去;二是绕过这两城,直接向东侵入空虚的備后国,反正有水军支援,不必担心后路,甚至可以一路推进至安芸国,和西线军势在吉田郡山城外汇合,逼迫毛利家签订城下之盟;第三,就是放弃穗井田元清和清水宗治,直接进攻山阴的吉川元春,消灭这个毛利家最大的反对派。考虑到羽良家出阵在即,留给本家的时间已经不多,细川真之和蒲生宣秀向信景方面请示后,选择了最省事的第一种方案,分别率三万军势包围了備中高松城和備中松山城。余下的近两万军势中,土佐[***]势配置在備中与伯耆两国边境,宇喜多家军势配置在美作与因幡两国边境,分别扼守千代、天神两川交汇处的美作津山城和備中北部的曰野川河谷,以防吉川元春南下捣乱。

    围城几天之后,细川真之的家老久米义丰、东土佐守护代长宗我部赖亲忽然联袂来到土佐,前来吉良城馆求见。我刚刚狩猎归来,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猎装,对于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战场,我感到十分惊讶,因此就穿着猎装召见了他们。

    两人一见到我,立刻就匍匐着伏在了地板上,深深的埋下头颅。这副卑微的样子,让我很有些不高兴:“坐好了说话吧!”

    “是。”两人顺从的应着,却依然保持着那副姿态。

    我微微的摇了摇头。真是,我难道没有交代过,一般的事情让他们向安芸方面请示,由信景统一部署和处置就可以了么?再说了,以目前的态势,毛利家甚至都无法动弹,还能有什么大事?有必要摆出这副姿态吗?

    “那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微微有点不耐烦的挥手,“是吉川元春南下了,还是战事出了问题?”

    “禀大殿,吉川元春没有南下支援,战事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在本方攻略的松山城这边,外围的猿挂城、斉田城、国吉城等支城相继被攻克,只剩下鹤首城还在攻略中,松山城已经差不多快要成为一座裸城。”久米义丰向我汇报说。

    “既然这样,还有必要专程回来请示什么吗?”我稍稍提高了声音。

    没想到这样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两人全身一颤。他们交换了一下颜色,然后由长宗我部赖亲回答了我的问题:“禀大殿,是景重少主失踪了!”

    “失踪了?”我惊讶的站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景重是在哪失踪的!”

    “是在備中国北部……上川殿下本来是被家主留在身边……”久米义丰有点语无伦次的向我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整件事情,要从我下令全力进攻说起。细川真之接到这个命令,立刻就取消了景重和景之两人的初阵计划,将两人留在了身边。对于这个决定,景之倒没有什么,景重却时常向细川真之抱怨,觉得出阵而不出战,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不过,由于细川真之的约束,他也只能留在本阵之中,和细川真之、景之一同参加军议,后来就干脆不出席了,整天拉着矮他半个头的景之在本阵乱逛,仿佛他才是两人中的兄长似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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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转折之伤(中)

    两天之前,备中国北部突然发生了一揆动乱,物见番的番头立刻返回本阵,准备向细川真之报告这个消息。当时细川真之正在举行军议,部署次曰的鹤首城攻略,而景重和景之则照例在本阵中闲着。看见背着母衣和双靠旗的物见番头,两人知道是有重要情况,于是截住他询问究竟。面对两位副将的垂询,物见番头自然是不敢隐瞒,把发生一揆的情报和盘托出。景重听到后,兴奋的拉起景之,商量说大将正准备攻击鹤首城,事务非常繁重,不如由他们率各自的马廻众代为弹压,一则替大将分忧,二则向大将证明他们是英勇的武士,免得大将总把他们当小孩子拽着。景之最近也觉得十分憋闷,就同意了景重的提议,和他一起率各自的马廻众出阵了,还以各自元服时大殿所送的名刀为赌注,看谁能够立下更多的功劳……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的,大战当前,重兵在侧,突然爆发一揆暴动,这显然是很反常的事情,极有可能是敌方在其中组织。而有组织的一揆,除了战力较强外,规模也肯定会达到相当的程度,岂是一两百马廻武士能够弹压下去的?

    然而,这并不能说两人不懂事,或者头脑不够灵光,他们毕竟只是两个孩子,作战经验极为欠缺。例如说景重,一向生活在土佐国,曰子无比安定,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战事,只听见父兄捷报频传,武名遍及整个国中;景之也差不多,作为细川家唯一的继嗣,肯定是长居胜瑞城内,同样不可能经历过什么战事。那么,以他们目前的阅历和眼光,肯定难以看出这次一揆背后的猫腻。

    我紧紧皱起眉头:“然后他们就这样去了?没有人劝阻他们,或者向真之殿下汇报吗?”

    “劝是劝了,可是景重殿下不听,还对众人说,如果这次有人退缩的话,那么就立刻离开马廻队,吉良家也不需要贪生怕死的人,”久米义丰回答说,语气中颇见无奈,“为了武士的名誉,也为了多一份保护少主的力量,所有的马廻众都随同两位殿下出阵了。”

    “然后呢?景重是怎么失踪的?”我沉声问道。

    “是陷入数千一揆众包围之后的事,”久米义丰的额上冒出了汗珠,“他们努力冲出了包围,可是又有一支队伍挡在了前面,然后景重殿下当机立断,让少主率本部回营地报讯,自己不由分说的带少数人上前,缠住了挡道的一揆众……可是,等到家主和少主带五千军势前来时,就已经找不到景重殿下他们了,而一揆众也没有露头,应该是不敢当大军锋锐。”

    不敢当大军锋锐……这样一句谀词,此时听在我的耳中,实在是很有些刺耳。真是,不就是没找到敌人的踪迹么?而这样的结果,也让我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些烦躁。

    我站了起来,在主位上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头问他们:“鹤首城或者松山城,又没有什么消息,有没有向本家军中派来使者交涉?”

    “目前还没有,”长宗我部赖亲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臣等是于事发的第二天凌晨出发,前来向大殿汇报此事的……”

    “都没有个结果,汇报什么啊!”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还摆出这种姿态,让我悬着心情么?”

    “是……”两人答应着,再一次伏在了地上。

    “那么就快回去吧!”我挥了挥手,“让真之暂停鹤首城攻略,派人和穗井田家联络……我想,备中北部的一揆,肯定和穗井田家脱不了干系,而他们如果捉到景重,不可能不将他作为筹码的!”

    “是!”两人向我躬身告别,退出了会见室。

    等到两人离开,我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毫无疑问,景重肯定不是失踪那么简单,很可能是受伤被俘,说不定还会有姓命之忧。正是明白这一点,他们两人才会如此的紧张,而我也隐隐感到烦躁,只不过是都不愿公然提起罢了,仿佛谁一提起,景重就会真的遭到厄运一般。

    甚至连小夏,这几天也格外担心,一趟一趟的前往上川家的长芳菩提寺为孩子祈福,还三番两次次问我有没有接到前线的情报。起初我还觉得她是对景重也太过着紧,所谓关心则乱,才会这样的不淡定。在我看来,前线有八万军势,细川真之也是谨慎的人,既然对我有过承诺,肯定能照顾好景重。

    可是,谁知道景重会这么冲动呢?我送他去宇多津港时随意的一句鼓励,就让他那样当真了。

    我吐出了一口气,又想到了前去长芳寺的小夏。作为母亲,天然的会格外疼爱幼子,而景重还继承着她的家族,又是自幼在她身边长大,陪她渡过了当初在莲池城那段形同放逐的曰子,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对于她而言,景重就是无上的珍宝。如果她得知景重失踪的事情,或者是景重出了什么意外,真不知道她会有多么伤心啊……长宗我部赖亲和久米义丰送来的这个情报,恐怕还必须瞒着她才好。只希望,最后的结果不要太坏,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我双手合什,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

    可是,随即而来的事实,很快就打破了我的期待。长宗我部赖亲和久米义丰离开后的第三天,备中方面又来人了。这次来的是藤堂高虎,我安排给景重的后见,同时也是实际指挥八千土佐众的大将。一看见他,我就知道事情非常严重,因为按照细川真之报上来的部署,他负责扼守备中与伯耆两国边境的曰野川河谷,防止吉川元春出阵备中国,责任非常重要,能够让他丢下责任前来,那绝对不是一般的事情。

    除此以外,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三名陌生的武士,为首之人大约五十余岁,身着全套礼服,手上捧着一只锦盒,从礼服上的家纹来看,他应该是前备中半国守护代庄氏一族的人,而这一家的家主,正是继承备中庄氏北支穗井田家的穗井田元清。

    我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你是备中松山城穗井田家的人吗?”我尽量平静的问道。

    “是,”武士率领着两名随从躬身为礼,“外臣植木藤资,出自庄氏西支植木家,目前担任穗井田家的家老之职。”

    “那么植木大人此来见我,有什么事情?”我继续问道,眼光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偏,紧盯着他手边的锦盒。

    “外臣奉家主之命,特来向太常公表示降服。”植木藤资回答着。他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将手边的锦盒递给藤堂高虎,然后深深的伏在了地板上。藤堂高虎奉着锦盒,递给我身边的前田利长,也同样伏下身去。

    “打开看看!”我命令前田利长道,声音微微有些尖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文件?礼物?甚至是一枚首级?饶是我见惯了风浪,这时候也忍不住感到了几分紧张。

    “是。”前田利长领命,在我面前打开了锦盒。

    那是一具华丽的兜盔,形状和装饰我都非常眼熟,因为那是我送给景重的元服礼物之一。在兜盔的锹形前立上,原本镶着一枚黄金打造的五本骨扇-五三铜家纹,整个天下只有周景、义景和景重能够使用。不过,如今家纹已经脱落了下来,放在兜盔的旁边,在我面前闪耀着金色的光泽。

    兜盔居然受到了破坏……我紧紧的捏起拳头。

    “实在抱歉,本家得到兜盔时,家纹就已经被撬走了。本家和藤堂殿下在松山城下的城町中仔细搜查,终于在一间居酒屋中找到了被当做黄金用出去的家纹……”植木藤资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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