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无视那似乎有些微微发抖的闪亮的箭镞,又向前踏出一步。
这下,一切都会结束了吧?
我淡淡的想,心中一片宁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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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可我从未想过要面对死亡的恐惧。或许死亡的那一瞬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内心备受煎熬的苦苦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我不想死,我不希望死,即使知道奶娘因为我所以才会被禁锢在这里,尽管知道那些侍卫并不喜欢我,但我依然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很矛盾对吧?很可笑对吧?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定,明明知道这样就可以让所有人得到幸福,可是在自己期望的命运面前却踟蹰不前,我还不想死,我不要死去,我害怕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奶娘,每天都会准时给我们送来食物的大叔,还有那个烧饼摊的老板,即使我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冷意,即使我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自己,但我还是想要活下去,对,就像那座矮墙外的一个平凡普通的孩子一样活下去。
或许在那一瞬间我的思绪突然飞回了过去,亦或许这仅仅是一个刚刚才开始的梦。我梦到的不是娘亲,而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奶娘,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狭小的庭院中有一棵每年都会落樱如雪的梨树,当调皮的我再不愿安安分分的走在青石铺成的地上时,它的最矮的那根树杈恰好能承受着我不重的分量。于是我便想着要如何才能爬上去。低低矮矮的树杈,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确实显得有些遥不可及,或许我应该在那棵树下放一个长凳,或许我应该先去找几块厚实的砖头。
可我在家里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让我顺利爬上那个树杈的工具,没有长凳,没有砖头,干干净净的庭院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干净,就连长在青石缝里的小花小草也似乎在主人精心呵护之下显得一尘不染。当然这些全都是奶娘的功劳,虽然打小就一直跟她在一起,但美丽娇柔的奶娘现在对我来说依然是个拥有着无数光环的谜。如果不是不知什么时候便喊习惯的奶娘这两个字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把她当成我的亲娘吧。
当渐渐懂事的我终于在读书写字中知道那两个词的不同时,我的心里竟然有些微微的失落。她只是我的奶娘,对茫然不知的我来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比她更亲近的人存在着,可是,那个本该像她一样在我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娘亲究竟在哪里?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娘亲的幻想,也在奶娘对我的悉心照顾中一点一点的淡忘。只有在心里,我还存在着一丝小小的希冀,我的娘亲原本就是那些坏人们杜撰出来的东西,奶娘才是我真正的娘亲。每当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躺在奶娘臂弯里的我偷偷地望着那个总会有一个又一个的新奇的故事哄我入睡的人精致的脸,我便总有一种她会突然从我面前消失的感觉,我害怕自己的感觉,害怕她真的会丢下我一个人不管,我害怕我的预感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仿佛察觉到什么的奶娘轻柔的揭开被我突然抓着盖住脸的被子,动作就像是努力想要讨主人喜欢的猫那般搔搔我的耳朵,或者挠挠我的胳肢窝,她就像是个和我同样大小,同样顽皮的孩子一般用任何能想到的手段企图把盖子我头上的那床被子取下来。
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担心的双眸,我甚至能猜到她内心的茫然。围困我的黑暗仿佛是一只牢牢抓着我的手,在漆黑的看不到一丝光明的四周徘徊着,像只贪婪的野兽般的吞噬着我心里的恐惧和不安。我害怕她会突然离开,我害怕我一旦揭开被子奶娘就会突然从我面前,我害怕心里的那个一直在狞笑作响的声音,害怕她终有一天会永远的离开我。大概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才是我的朋友吧,仅仅揪住被子一角的手中,湿湿的全是冷汗,我害怕心里的那个声音会变成事实,我害怕那个预言会瞬间改变我的世界,把一直都会对着我露出柔柔的微笑的奶娘从我身边带走,留给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离儿,你在害怕吗?”奶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即使在无光的被子里惊恐的睁大眼睛的我仿佛也能看到她留在唇边的微笑,我能感到她将我抱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她怀中的温暖,我甚至能看到她正在睁大眼睛盯着我看。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盖在了我微微露出四根小小的指头的手上,似乎在为我擦拭手指间的冷汗那般轻柔,干燥的仿佛还带着一丝奶娘身上惯有的熏香味道的丝巾从我紧紧攥着的手中渗进来。我缓缓地睁开眼,那一丝缝隙彷如是一颗正在萌发出生命的蛋壳般那么脆弱微小,我紧张的松开一只手,像是一只不愿过早离开温暖蛋壳的小鸡一般用手背遮住了眼:“奶娘,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对吧?”
奶娘愣了一下,那只手也一下子停在了被子的边缘,我能听得出她心中的犹豫和挣扎,我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我又把被子撑开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只手又问了一遍:“奶娘,你一定不会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对吗?”
奶娘忽然笑了,那只温暖而又纤细的手紧紧地把我的手攥住,我能听到她柔柔的对着我:“傻孩子,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说罢她像是早已看到我的小心思那般拉起我的小指头,“不信咱们拉钩!”
我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两只紧紧钩在一起的小指头,心里的那个如梦靥般的声音,却再也听不到了。奶娘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她离开这里,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小枕头一样背在身上。我却摇摇头说,如果奶娘会陪着我,我宁愿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在那一刻,仿佛得了什么新玩具的我竟然没顾得上多看奶娘一眼。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时我看到奶娘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忧郁的话,大概就不会想要把她留在身边了吧。
黄昏的晚霞是我最喜欢的景色,那仿佛阳光烧尽的金橘色就如同是一位从天上落下的仙子在向世人炫耀着她的霓裳,我常常想,如果奶娘能穿着那样一件衣服在云端翩翩起舞,那人们大概都会以为她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吧。
黄昏的景色的确令人陶醉,但我更喜欢看到的是那些晚饭前出来嬉闹玩耍的孩子,我羡慕他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样子,我羡慕他们可以互相之间尽情嬉闹的样子,我羡慕他们可以在外面玩耍,我羡慕他们脸上并不孤单的微笑。不像我,只能孤零零的待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吧,那些从墙外走过的小孩子终于发现了我,我很兴奋的朝着他们挥手,但他们都冷冰冰的看着我,根本不给我一丝一毫的机会。
“喂,你们叫什么名字啊?”我把手握着喇叭状,冲着他们大喊,可是他们退的越远了,就好像在我身边站着什么凶神恶煞的动物似的。我努力想要寻找周围任何一丝跟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找到。但我从他们的眼睛里的的确确看到的是一种恐惧,那并不属于我所看见过的任何一种恐惧,甚至也不是害怕陌生人的孩子在见到新邻居时的那份紧张,在他们的眼中我所见到的,仅仅是恐惧。
我很可怕吗?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在害怕我,我也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害怕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身后的这个小小的庭院,还有,我所拥有的一切。我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些什么,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他们并不是在害怕什么,他们仅仅是在讨厌我穿着华丽的衣服,高高在上的样子。
奶娘禁不住我的苦苦哀求,在第二天给我换上了一套即使寻常人家都看不上眼的衣服,她把我的头发编成和其他孩子一般无二的小辫子,我再也不肯用玫瑰花瓣泡过的水洗澡,我害怕身上会因为有让他们感觉奇怪的味道而讨厌我。
奶娘很好奇的问我要做什么。那是我对她撒的第一次谎,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要在找到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朋友之后再告诉她,可当她那双宛如秋水一般清澈的双眸朝着我望过来时,我却感到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她看穿了般的什么也藏不住,我感觉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天送菜的大叔在门口耽搁的时间特别久,从那扇被奶娘虚掩着的门缝中往外瞧时,我能清楚的看到那个大叔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我能清楚的看到当一向待人谦和的奶娘在跟那个说过什么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我很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令我更好奇的是那个大叔那张难看的脸,虽然他原本就长的很难看,巨大而又丑陋的伤疤斜斜的从他脸上划下,差点就要把他的鼻子豁开,令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不禁害怕。我想知道奶娘究竟对他说了什么才会让他露出那副表情,但无论我怎么纠缠着奶娘一遍又一遍的发问,她总是笑着把我抱起来一个字都不肯说。
切,奶娘真小气,我不禁在生奶娘的气。可当我再一次因为害怕而躲在门后,紧张的看着那个每天都会准时送菜来的大叔神秘兮兮的递给奶娘一个口袋后,所以的紧张跟害怕全都变成了对那个口袋的好奇。
“那是什么?”我瞪大了眼睛问,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奶娘已经关上了房门。被留在院子里的口袋像害怕似的猛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窜了一下,却又像马上意识到根本不可能逃走似的变得一动不动。
“是什么你猜猜?”奶娘微笑着把我的眼睛蒙上,然后,一个带着特殊气味的东西爬到了我的怀里,又轻轻的跳到我的肩上。
那只捂着我眼睛的手也松开了,一条可爱的尾巴调皮的从我的鼻尖扫过,在奶娘好容易才把我大张着的嘴里那些白色的毛弄出去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那个正坐在我肩头梳理自己背上的毛的小东西也仿佛吓了一跳似的把尾巴上的毛全竖了起来,张开粉红色的嘴叫了一声之后,很是机灵的躲到了奶娘的背后。
是一只猫。是一只花白颜色的猫,而且还是一只花白颜色,只会奶声奶气叫出很小很小声音的猫。
原来是只小猫。我笑了,还记得有一天一只猫突然从隔壁邻居的房上窜了过来,像是在嗅着什么香气似的在院子里徘徊了好久都不肯离开。我想要悄悄的走过去把它抓住,但在它用仿佛是在嘲笑我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眼后,它便很轻松的窜上了那棵大树,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在嘲笑我的低矮般的轻蔑的搔了搔尾巴,很快便像是个玩腻了这个游戏的孩子似的轻盈的离开了院子。尽管那天奶娘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把我哄住,可第二天她答应用桂花糕把那只猫引诱过来的计划却一点儿都没有效果,每次当我浑身沾满了灰尘的从地上爬起来时,那只看上去很笨重的猫却总是已经在那棵树最高的那根树枝上不停的晃悠着,不管手里攥着一块儿桂花糕的我怎么在下面挥手它都不肯下来。
几天之后,它或许已经完全熟知了我的计划那般,总是故意蹲在那里把放在地上的桂花糕吃的七七八八之后才像是看到跑在半路的我那般不慌不忙的叼着剩下的桂花糕窜上大树,有时它甚至还会等到我快要接近最低的那根树杈的时候才再向上窜一下,还有一次,它直接像带着一副厌倦了这种游戏的表情跳了下来,在我的脸上重重的踩了两个梅花印之后才重新窜上墙离开了。
奶娘抱着好像快要哭的我,带着一丝仿佛有些歉意的笑容把我搂在怀里,她亲手把我脸上的泪珠儿抹去,她说,以后她一定会把一只小猫送给我。可当她真的把小小送给我时,我却早已忘记了这件事。于是,它不再是一只猫,它是小小,而小小则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小小总喜欢打呼噜,在它极不安分的离开那只我特意给它铺了一块儿干净棉布的篮子后,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挤进我的被子里把柔柔暖暖的身体缩在我鼻子底下,然后用它一贯会用的伎俩将整个毛茸茸的尾巴悄悄放进我大张着流出涎水的嘴里,或者是用怎么想都觉得会很痒的尾巴梢去鼓捣我的鼻子。就在我从迷迷糊糊变得半醒半睡打了一个喷嚏后,它才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做够什么恶作剧似的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眯着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直到那杏红色的鼻尖快要碰到我的嘴唇才停下来呼呼的打起呼噜来,而那时我已经完全清醒了。
奶娘每天都会悄悄起身来监督我是否真的睡熟,而每次当她摸到我的胳肢窝时我总会忍不住偷偷地笑出声来,当然,我的两只手全都放在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上。就这样,小小的调皮就成了我可以不用那么早睡觉的最好的借口,有时小小甚至会躺在奶娘的被子里,如果我抓不住那条小小的尾巴的时候总会滚到奶娘的怀里像小小经常在我怀里做的那样蹭来蹭去,直到奶娘把咯咯乱笑的我牢牢抱住。
但我从未想过那一天会这么早的结束,我想,大概是因为碰到那个男孩子的关系吧,我一直,一直都想要把他忘记,但直到这个记忆的终结为止我才明白,自己一直都没有忘记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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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遥】
我是一个弃儿。记得那天爹说,他不是不愿养我这个孩子,可是如果把我留下,那几个弟弟妹妹就全都要饿死了。爹说,家里的东西吃也吃尽了,当也当尽了,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够全家人糊口。爹说,现在世道不太平,眼看就要闹兵灾,这要真的打起仗来,说不定全家都得在这城墙根儿下饿死。爹说,能跑一个算一个,能活一个是一个,咱们爷儿俩就是这个家里的两条根,只要能留一条下来,就是老天开眼了。爹说,现在做什么都不愿雇长工,做短工又常常拿不到工钱,每次都让你娘带着一大堆弟弟妹妹挨饿,爹说,他是条汉子,是个爷们儿,是个男人,可就是识字不多,没本事,养活不了一家人。爹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我,他说,以后要是当了兵,等拿到第一个月的月钱就把我寻回来,好好给我买着吃一顿肉。最后,爹拿出一个用碎布头包好的小包塞到我的手里,爹说,这是家里最后一吊钱了,他说,这些钱要是用完了的话,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找个愿意收养你的人跟着他姓吧。
即使在最后送我出门的时候爹的脸上依然是那种宛如乌云笼罩的黑气沉沉,他是个很要强的人,就算在上次做工的那个大户里被那个小少爷不小心把滚烫的水洒到脸上,他都不吭一声的只用凉水擦了擦,即使每次在昏暗的油灯下娘和我小心翼翼的触摸着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满布全身的伤疤,他也只是憨直的笑笑,说,刚被刀子砍到的时候还有感觉,可后来就忘了。虽然要把我这个家里最大的男孩子送出门,可他同样不会为此掉一滴泪。
娘总是哭哭啼啼的。她留在我记忆中的每一个身影都会偷偷地抹着泪,爹因为拿不到工钱上门去理论时被那个大户家里养的管家带着打手打了一顿的时候,因为去扛沙包而累的扭到腰爬不起来的时候,被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的衙役抓去替补兵役的时候,家里的米瓮中只有小半碗碎米的时候,一直穿着我穿久的衣服心里却争强好胜的跟那些嘲笑他的孩子打架的时候,念私塾要给先生的学费还差一大部分的时候,妹妹总是眼巴巴的望着对面那个摊铺上一块小小的花布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的时候,逢年过节带着我们上街看到那些玲琅满目的吃食却只能眼馋拼命流口水的时候。可在我的印象中娘只有一次在我们面前掉过眼泪,那是一个仿佛昨曰一般无二的上午穿着残破的士兵服,伤口依然在往外渗血的爹爹推开房门一步一步走进来的时候,那是娘唯一一次在我们面前掉眼泪,也是她唯一一次哭的那么伤心的时候。我不明白的转着眼睛,为什么爹都已经回来了,娘还会哭的那么伤心,可看到明明身上还带着伤筋疲力尽的他还像是讨好般的脸上挂着一丝憨笑陪在不停抹泪的娘的身边时,我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到以前瞎婆婆就总会给我们这帮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讲,高卢是个多灾多难的国家,谁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大祸临头。我不相信,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留在这里,像草珠儿,她的家就在我家的后一排,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
在看到那些孩子都听的如痴如醉,只有我躲在一旁不停冷笑时,瞎婆婆就用那根整天不离手的榆木做成的拐杖轻轻的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趁着我疼的还没缓过劲儿的时候把我拉到一边偷偷告诉我说,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国家,那里的东西要比现在在高卢看到的要好十万倍,没有人能说的清楚那里有多少吃食,也没有人能说清楚那里究竟有多么繁华,她还说,如果以后你能到那个地方去的话,顺便去帮她看看她的家乡,那个宛如世外桃源的小村子......
可是我大概再也不会到大周去了,那里的繁华喧闹,那个世外桃源的小村子,仿佛全都在瞬间离我而去。我就要走了,就像一片过早的,不慎飘到河里的树叶在微微颤动的纹波中荡漾,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飘向何方。或许我的命早已被那个老天爷注定了吧,记得给我接生的邻家的大婶说过,一等我呱呱坠地,爹的眉头就不知为何的皱了起来,就连大胖小子这个对高卢每一个家庭来说都是万分高兴的喜事对他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爹说,这个娃哭声太大,传的太远,不是好事。另一个过来帮忙的接生婆早已在旁边合不拢嘴了,她说,哭声亮,那说明娃的命好,奶足,好活,以后啊,准保会长成个大俊小伙子,你就等着十里八乡的媒婆上门来给你提亲吧。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躺在床上的娘虚弱的喘了口气说,给娃取个名字吧。爹犹豫的看了看我,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别过头闭上了眼睛说,那就叫遥吧,遥远的遥。那个懂得些字的接生婆愣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的爹,说,这个名字不太好吧。爹却说,这里本来就是块是非之地,离这里远些,安全。那个接生婆说,那时,爹的声音很嘶哑,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遥,这就是我的名字,一个注定要漂泊远方的孩子的名字。娘一直都很疼我,每次有好吃的,总会给我偷偷留下一小块,她虽然不懂爹那天包在紧皱着的眉头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但她却总是害怕我真的会在某一天被送走,再也不能留在她身边。虽然因为战争的关系有许多难以维持的人家都把孩子送给王都里那些没有子嗣的大户当继子,但无论如何她怎么精打细算的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渺的家庭,她心里也明白,该来的还是要来。
在离开的前一晚,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黑暗中轻轻的抽泣,爹也在不住的翻身,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让我知道他还没睡罢了,也许他只是害怕自己还清醒着,害怕自己因为一时心软而将我再次留下,亦或者他只是在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如此清醒的时候要做如此糊涂的决定。
一滴温湿的液体落到了我的脸上,顺着我的脸缓缓地落入我的唇间,舔舔,是苦涩的咸味。我从来都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从来都会不服输的不让自己掉下哪怕一滴眼泪,可在那时候,我多么巴望自己能流下一滴泪,我能感到自己眼眶的肿胀,我能感到鼻子里酸疼的厉害,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要掉眼泪,或许,我已经不会流泪了吧,亦或许,我仅仅不知为谁流泪。
娘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像是害怕再也见不到我似的把我的脸摸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要把我刻成模子放在心里。爹的翻身也停了下来,我能听到那颗年轻而又结实的心脏在如擂鼓般撞击着那个布满伤痕的胸膛,我忽然有种错觉,爹也哭了,他仅仅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样子,看到他属于一个男人的自尊与骄傲被泪水粉碎的样子,尽管天上根本没有一丝月光,尽管屋子里黑的不见五指。
但我还是看到了那在微微颤抖的被子,还有那仿佛竭力想要抑制的粗重的呼吸声。爹真的在哭?我愣住了,像那个方向伸过去的手似乎碰触到了什么东西,那种仿佛碰到一块铁那般的触感便在下一刻消失了,仿佛爹从来没有在那里躺过似的,只有指尖的那一丝的温暖包裹着渐渐冷掉的虚无。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门口走了出去,“我去解个手,”随着门外涌入的风传进来的话依然如往曰般的平和,只有那稍稍发哽的语调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爹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都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哪怕是已经被他深深藏在心里的,哪怕是在娘和我面前。几个弟弟和妹妹小声的爬起来,纷纷围在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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