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道:“何事?”

    孟寻真道:“那人既盯上了伯父伯母,说不定何时还会卷土重来。为策万全,二老怕是不能再留在此地了,须另行安置才好。”

    乔峰如梦初醒,摇头道:“我方寸已乱,还是二弟思虑周详。此地确实已不安全,依二弟之意,将二老安置到哪里为好?”

    孟寻真道:“此事还须三弟出力。大哥还不知道,咱们这位三弟却不是寻常人物,他是大理镇南王世子。不若就由他辛苦一趟,将二老送到大理安居,料想敌人纵使凶顽,也不至到大理段氏的门前撒野。”

    “如此甚好!”乔峰喜道,转身向段誉拱手,“此事关乎二老安危,便多多拜托三弟了。”

    段誉虽还想着等王语嫣来少林时能和佳人见上一面,但兄长将父母相托,他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此乃小弟应尽之责。大哥放心,小弟一定将二老安全护送回大理,并将二老当做自己父母好生奉养。”

    乔峰当下便到附近的镇上买了一辆马车回来,请已收拾好简单行李的乔三槐夫妇上车坐好,段誉亲自驾车,快马加鞭,径往大理方向驶去。

    送走二老和段誉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乔峰便要前往少林去见师傅。因为如今身份尴尬,他决定悄悄潜入少林。孟寻真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声称自己奉先师遗命,要到少林藏经阁拜候一位隐世不出的奇人。乔峰不疑有他,便和他一起往少室山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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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老僧无名

    因目的不同,乔峰和孟寻真分头潜入了少林寺。孟寻真在射雕时代为取《九阳真经》曾到访少林。当时他作为贵宾,曾由寺僧引着瞻仰少林寺内的各处胜景,算是轻车熟路。

    他一路避开巡逻的护寺武僧,来到少林重地藏经阁的所在。

    全力施展轻功身法避开森严的守卫,孟寻真悄无声息地潜入藏经阁内。这藏经阁外面守卫森严,内部却无人看守。藏经阁内点着数盏长明灯,他在一排排分门别类地放满各种佛经典籍和武功图谱的书架间逡巡几回,暗叹少林经过千百年的沉淀与积累,实已奠定了雄厚无比的根基。有此基础,即使没有什么称冠一时的杰出人才,也足以保住其领袖群伦的地位。

    他看了一阵,却并未去翻阅少林名震天下的七十二绝技秘籍,而是飞身纵上屋顶的横梁之上,小心地藏好身形,耐心等待起来。

    过了半晌,楼阁一侧的窗户忽地无声开启,一个身形高瘦、脸罩灰布的灰衣僧人似一片枯叶般轻轻飘了进来。

    孟寻真心中一紧,凝神屏息,将双目阖成一线,仅露出一点目光从梁上偷看此人。

    这灰衣僧人似乎对这藏经阁极为熟悉,进来后径自走到一座书架前,从架上取了一部古旧书籍,在屋角席地而坐,翻开手中书籍中间的某一页,低头看了起来。他看得极为仔细,每一页都要翻来覆去的看上数遍,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将手中这半部书籍读完。合上书籍后,这灰衣僧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有些失望的样子,将那部书籍放回原处,便又从进来的窗户飘然而去。

    孟寻真从横梁上轻轻飘落,走到书架前将那灰衣僧人看过的书籍拿下来看了一眼,见封面上题着“拈花指”三字,心中不由大为疑惑。他已猜到那灰衣僧人定然便是自己的任务目标――诈死后隐身在少林寺中偷学武功的慕容博,依照原著所说,慕容博应该已经将少林七十二绝技尽数学去,并另行抄录了副本。既是如此,他又为何要潜入藏经阁来翻阅秘籍原本?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地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响,便将秘籍放回原处,重新藏回横梁之上偷眼观察。

    不多时,便见一个青衣老僧蹒跚走上楼梯,这老僧也身形枯瘦,年岁似乎不小,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这老僧上楼之后,缓步从一个个书架前走过,见到凌乱的书籍便伸手整理一番。走到放着那部“拈花指”秘籍的书架前时,他伸手将那部秘籍拿起,翻开其中的一页看了一看,摇一摇头放了回去。随后他又拿起旁边的一部书籍翻开看看,脸上忽地现出极为愁苦失望的神色,重重地叹息一声将书放了回去,继续去整理其他的书架,都整理了一遍后,仍是步履蹒跚地下楼去了。

    孟寻真再次从横梁上下来,若有所思地走到那书架前,重新拿起“拈花指”的秘籍,快速的翻看起来。翻到其中的一页时,发现在书页的一角粘着一颗已经干硬的饭粒。他又拿起那老僧翻看过的另一部书籍,见封面上题着“杂阿含经”四字。连翻了几页,忽地发现其中的两页纸连在一起翻不开。仔细看时,却见这两页的中间也有一颗饭粒,将两页纸粘在了一起。

    看到这两颗小小的饭粒,再联想原著中的相关情节,孟寻真大约明白了前后的因果。慕容博强练少林七十二绝技,导致如今阳白、廉泉、风府三处穴道每日要受三次万针攒刺之苦,痛不欲生。他不知习练少林武功须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戾气的道理,只以为是自己在修习和抄录秘籍时疏漏了什么关键的细节,所以来藏经阁重新研读秘籍原本。而青衣老僧自然便是那在原著中始终未透露姓名身份、修为高深莫测的扫地僧,他将特意佛经置于武功秘籍之侧,用意自是希望慕容博迷途知返。书中夹的饭粒便是他用来查看慕容博有否来看书和看得什么书,只可惜慕容博始终未能体察他的一番苦心。

    孟寻真此来少林的主要目的便是要试一试这扫地僧的深浅,以便为日后完成任务早做筹谋。他从藏经阁出来,见那老僧尚未走远,便悄悄坠在他的身后跟了过去。穿过几个院落,那老僧来到少林寺后园中的一座独立的小木屋前,抖抖索索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孟寻真蹑足潜踪悄然走近,先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老秃驴,你费了好大的力气,那两个人可曾被你点醒?”一个如金石般铿锵的声音突兀地在木屋内响起。

    孟寻真陡然一惊,他无论如何都未想到这间小小的木屋内竟还另有旁人。

    “阁下不必着急,那两位施主之所以尚未勘破迷障,只是机缘未到罢了。只须一个合适的契机,老衲以佛理点化,他们终有苦海归航的一日。”又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应该是那老僧在说话。

    先前的声音发出一阵磔磔怪笑,道:“人心唯恶,又岂是区区佛法可以改变?总之你要记着我们的赌约,若你不能点化他们两个,便要认赌服输!”

    孟寻真越听越是吃惊,他猜测这两个人口中所说的应该是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想不到原著中扫地僧之所以出手点化两人,为他们化解仇怨,竟是出于和另外一人的赌约。

    那老僧幽幽一叹道:“时隔这么多年,阁下为何还不能将执念放下?”

    “放屁!”另外那人似乎突然暴怒,破口大骂道,“若说执念,你将老夫囚禁了这么多年何尝不是执念?你怎不放下执念还老夫自由?”

    老僧并未和那人争辩,沉默片刻后,忽地低声念诵起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全真教兼通释、道、儒三教精义,孟寻真听出这老僧诵读的是《般若心经》,全称《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指心脏,含有精要、心髓等意。以此命名,正说明此经在佛教三藏中地位殊胜,相当于释迦牟尼佛的心脏一般。全经举出五蕴、三科、十二因缘、四谛等法,总述诸法皆空之理。经文虽只二百六十字,却浓缩了六百卷《大般若经》的精华,当真是字字珠玑。

    孟寻真听老僧所诵经文中隐隐蕴含直指人心、勘迷破障的莫大威力,经声一起,另外那人便归于沉寂。

    片刻之后,老僧将心经诵读一遍,忽又将声音提高道:“外面那位小施主,若不嫌蜗居简陋,请进来一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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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陋室论武

    听到木屋内的老僧喝破自己的行藏,孟寻真先是一惊,随即才感觉这才正常。从原著中的描绘来看,此人的修为实已超脱世俗武学范畴,凭自己如今的武功,自然瞒他不过。

    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孟寻真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反正这老僧除了武功高深莫测外,佛法也是精湛无比,以他的慈悲心肠,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他大大方方地走到虚掩的门前,告一声罪后推门而入。室内甚是狭小,陈设亦极为简单,不过一榻、一桌、一凳而已。孟寻真进门后陡地一惊,只因此刻室内竟只有那老僧在榻上盘膝而坐,却不见了与他对话之人。这斗室一目了然,绝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不知那人是如何离开,自己一直留神室内动静,却是毫无所觉。

    “小施主请坐。”老僧合十道。

    孟寻真向老僧拱手一揖,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老僧上下打量孟寻真几眼,脸上现出和煦微笑,轻叹道:“施主年纪轻轻,这一身修为却端地惊人。以老衲所知,当今天下或许唯有丐帮当代帮主乔峰可与你比肩。老衲虽只是在他少年随玄苦学艺时见过他一面,却看出此子实是专为武学而生的天赋奇才,任何武功到了他的手上都是一练即会,一用即精,未来成就当是不可限量。而施主你的资质虽逊色乔峰一筹,却胜在心思灵动,不拘成法。我看你原本修习的应当是道家绝学‘先天功’,后来却另辟奚径,将之与另两门至阴至阳的绝学融为一炉,演化出阴阳二气。这新功法以先天之气为本,阴阳二气为用,兼具二者之长,堪称武学中的一枝惊艳奇葩。以老衲之见,二十年之后,天下当以乔峰与施主并驾齐驱,称尊武道之巅。”

    一番话说得孟寻真心惊不已,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在这老僧柔和恬淡的目光下,他只觉自己已被他看个通透,似乎连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都无法隐藏。

    似乎看出孟寻真的不自在,老僧微微一笑转开话题:“老衲失礼,尚未请教施主尊姓大名?”

    “不敢。”孟寻真道,“晚辈孟寻真。敢问大师法号?”

    “老衲旧日名字早已忘记,在少林寺中又只是一个洒扫庭除的服事僧,不入少林名籍,故此未得法号。”老僧摇头答道,又问,“孟施主夜入少林有何贵干?”

    孟寻真道:“晚辈初出茅庐,听闻少林乃武学圣地,故此不揣冒昧前来,欲瞻仰少林绝学风采。”

    老僧长长叹息一声道:“当年达摩祖师研创七十二门绝技,只为教僧众强身健体兼在外魔入侵时护法卫道。然而后辈不能体察祖师用心,不知佛法才是少林立身之基,反在这些杀人技俩上孜孜以求,用以与人争强斗胜。久而久之,竟使得世人在提起少林时只记得它是一个江湖门派,全然忘记了它更是禅宗祖庭、佛门圣地。可叹,可笑,亦复可悲!”

    “大师佛法精深,自然可以明察本心,勘破迷障,但世人愚昧,总难自拔。”孟寻真微笑道,“便如晚辈,此生别无所好,惟独对武学痴迷。既入宝山,自无空手而归之理。大师修为超凡脱俗,实乃晚辈平生所仅见。万望大师不吝指点一二,晚辈感激不尽!”

    老僧略一沉吟,自嘲地一笑道:“孟施主如此良材当面,老衲竟不由生出见猎心喜之念,可见老衲禅理未彻、心念不净。也罢,施主可向老衲攻上一招,容老衲见识高明。”

    孟寻真面现喜色,起身拱手道:“晚辈得罪!”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向着老僧轻轻一点,一股柔和的气流射向老僧胸口。他不欲暴露自己的底牌,因此并未拔剑,而是用上“一阳指”的功夫。随着修为日深,孟寻真这“一阳指”的造诣也日渐精妙。尤其是他悟出“先天造化功”后,指力贯通阴阳,兼济刚柔,越发厉害。

    这一股指力方到老僧身前三尺之外,忽地似遇上了一层柔软之极,却又坚硬之极的屏障,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空气中隐隐地发出一阵波动,指力便消散得无形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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