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些,就可以看见塔楼的右侧有层层的铁丝网制作成围墙延伸开来,就好像以前贵族围猎时,为了圈养猎物一般搭建的围猎铁丝网。

    塔楼的左侧是一个收费站式的通道,右进左出,两侧都有人笔挺地站岗着,仔细一看还可以看到他们脖子上挂着的机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玩具枪。

    整座建筑被包裹在漫天漫地的黄沙和热浪之中,就好像是沉睡巨兽的嘴巴,微微张开着,等待自动送上门的食物,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巨兽横躺在荒芜的黄土地上,一点一点将附近所有生命力都消耗得一干二净,就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一个抬手的动作都充满了沉重和烦躁。

    约瑟夫放慢了车速,朝着右侧的入口处开了过去,周围根本一丝人烟都没有,前前后后就只有约瑟夫和雨果这一辆车,就好像世界末日时仅有的生存者一般。收费站上方的字体伴随着靠近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路易斯安那州监狱”,破败的血红色字体因为染上一层黄沙而变得颓废起来。

    车子在收费站入口停靠了下来,中间亭子里站着三名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旁边还有两名持枪工作人员走了上来,亭子里的一个年轻人探头看了过来,看到了驾驶座里的约瑟夫之后,回头对着那两名持枪警卫说到,“没事,是雨果和乔。”

    两名持枪警卫就停下了脚步,笑呵呵地朝着车子挥了挥手,然后退了回去。

    约瑟夫钻出车窗,手里拿出了一叠证件交了过去,年轻人接了过来,露出了抱歉的笑容,“程序还是必须要走,抱歉。”约瑟夫轻轻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然后年轻人笑呵呵地说到,“嘿,克拉克,早上好。今天怎么又是你当班?乔治呢?”

    那个叫做克拉克的年轻人无奈地耸了耸肩,“乔治昨晚见岳父,喝了酩酊大醉,上不了班,可把艾莉吓坏了,她早晨临时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替班。”

    “可怜的乔治。”约瑟夫露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从克拉克手中接过了自己的证件,然后回头看向了雨果,雨果就递了一个长筒纸卷过来,约瑟夫让开了身子,让克拉克可以看见雨果,“这是给你的。”

    克拉克弯下腰,笑容满面地朝雨果挥了挥手。雨果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嘿,克拉克,上午好,伙计们都还好吗?”

    克拉克回头对着身后的伙伴喊道,“嘿,哥们,雨果向你们问好。”然后口哨声就四处响了起来,伴随着一股哄笑声,在这个空间里回荡着。

    克拉克把纸筒接了过来,雨果开口解释到,“这是你上次提到的海报,希望你能够喜欢。”

    克拉克立刻欣喜地打开了纸筒,嘴里兴奋地说到,“这是‘日出之前’的海报吗?有你和查理兹签名的那份?”雨果呵呵地轻笑了一声,“查理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当然,还有珍妮。”

    “哦,上帝,珍妮绝对会开心坏了的,雨果,我向耶稣发誓,我爱你。”克拉克喜不胜收地说到,然后就得意洋洋地回头向同伴们炫耀了,可走了一步才想到,还有正事没有做,又停下来回头对着车里说到,“你们可以进去了,希望今天事情一切顺利。”

    约瑟夫和雨果想着周围的警卫们打了招呼,然后就开着车缓缓进入了监狱。

    正当媒体记者们联手封杀“死囚漫步”时,作为重要当事人的雨果却早早地离开了洛杉矶,远离那个充满无数关注的是非之地,开始为“死囚漫步”的拍摄做准备了。

    过去三周时间里,雨果都待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安哥拉监狱,他不仅是想要了解在监狱里被关押了近六年之后,马修的心态和情绪到底是怎么一个状态;同时他还想要了解身为罪犯,他们对死刑的看法;包括罪犯们在被判刑过程、犯罪过程的心理状态。

    虽然迈阿密一直是全美国犯罪里最高的地方,纽约也不相上下,但路易斯安那州的监狱才是美国负担最重的地方,在这一片土地上――距离墨西哥不远的土地、被毒。品和暴力侵蚀的土地、曾经饱受奴隶制摧残的土地,平均五十五个居民就有一个人在监狱里,而且许多人都被判终身监禁。

    在路易斯安那州,安全级别最高的监狱就是安哥拉,这同时也是全美国最著名的监狱。因为在历史上,这里是非裔美国人深受迫害的见证者,这片荒芜的土地深深地浸泡在非裔美国人的血液里。

    安哥拉监狱在十九世纪时是驱使黑人奴隶耕种的种植园,是奴隶制统治之下的一片土地。在南北战争结束之后,奴隶制被废除,这座植物园则转型为私有监狱。但由于是私有监狱,所以这里一直在营运出租“犯人”提供劳力,奴隶制度换汤不换药。1901年,美国政府接管之后,他们不仅没有对残酷的私人监狱体制做改革,而且还维持原有制度,变本加厉的谋取暴利。

    犯人在这座监狱残酷且低劣的环境里,必须忍受比奴隶更为糟糕的生存环境,因为被发配到这座监狱的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到了六十年代,安哥拉监狱更是因为其充满暴力的环境,以全美最血腥的监狱而广为人知。

    一直到七十年代美国黑人的民权运动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之后,黑人的权益至少在法律上得到了公平的对待,安哥拉监狱的情况才有所改善。但即使如此,安哥拉监狱里有四分之三超过五千名的犯人都是黑人,而其中只有两百人可能被释放,其余大部分不是被处以死刑就是老死狱中。

    “死囚漫步”马修的原型埃尔默-帕特里克-索尼尔就是被关押在安哥拉监狱,雨果一直很好奇,埃尔默在进入监狱六年之后开始转向修女寻求帮助,这和监狱的环境是否有关系。要知道,埃尔默是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被关押的,那时候的环境依旧说不上好。

    在过去三周时间里,雨果一直在和安哥拉监狱里愿意成为志愿者的犯人进行交谈,他甚至在监狱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在监狱里待久一些,切身地感受着这足以令人发狂的压抑环境。伴随着时间的推进,雨果的话语在减少,情绪在低落,他已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这座监狱的影响,这里就像是被遗弃的绝望之地般,一点一点蚕食着希望和生命。

    今天,又一次地,雨果和约瑟夫缓缓地进入了这座监狱,沉重的双脚就彷佛在沼泽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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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9章 遗弃之地

    早上十点的阳光就已经毒辣不已,明晃晃地在不断摇摆着,模糊了天空和地面之间的空间,让所有一切看起来都变得朦胧。穿透那垂直投射下来的阳光瀑布,进入监狱的主体,透心的冰凉刹那间侵袭而来,从极度高温到极度低温的转变,让心脏刹那间麻痹。

    不是因为监狱里有空调,相反,这间古老破旧的安哥拉监狱至今都没有安装空调,而是因为监狱里那种阴森森的腐烂气息从地底深处蹿上来,就连投射进来的阳光都变得稀薄朦胧起来,那冰冷的气息轻轻吹拂过皮肤,鸡皮疙瘩刹那间蹿出来,然后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让人接连打几个冷颤。

    雨果来这里已经三周了,他依旧不太习惯。

    “嘿,伙计。”站在门口的警卫主动迎了上来打招呼,手里拿着警棍,递了一个塑料盒过来,“抱歉今天还是要麻烦你过一遍。”

    雨果和约瑟夫熟练地把随身携带的背包递了过去,约瑟夫微笑着说到,“这是你们的工作,我们自然是要配合的。”然后他就把口袋里的钱包、钥匙之类的东西都放到了塑料盒子里。

    然后雨果和约瑟夫鱼贯通过了金属探测器,两个人很顺利地就通过了检测――前后三周时间他们早就知道这里的规矩了,警卫检查完塑料盒里的所有东西之后,将物品还给了约瑟夫,友好地说到,“希望今天工作一切顺利。”

    这才仅仅是通过了第一道关卡而已,随后雨果和约瑟夫就在另外一名警卫的带领下,沿着铁丝网围成的小道一路往前走,逐渐朝着位于正中央的监狱主体走去。走到两侧是一个个被铁丝网分割出来的场地,有四个是篮球场,剩下的则是空旷的黄土地,这就是犯人们放风休息时候的场所。

    此时有一小群黑人赤果着上身在两块不同的场地打篮球,铁丝网将人群切割成不同的小块,明明只有四、五个人却交错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雨果和约瑟夫的出现在这个平时几乎没有人摆放的流放之地显然是一件大事,黑人们转过头来,扬声嬉笑着,“扬基小子,今天又来上班了?这里可没有人能够付你工资。”然后所有人一起哄笑起来。

    和雨果、约瑟夫同行的警卫挥舞着警棍大声喊道,“闭嘴,如果你们觉得运动时间太长的话,你们可以尽管在那里吃****。”

    雨果对此却已经习以为常了,刚过来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和他们对话,要么是骂回去,要么是用语言戏弄对方,要么是诚恳地试图沟通……但各种方法都尝试过之后,雨果明白了,其实他们只是太过无聊罢了。

    任何人的到来,都是他们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终点枯燥无味生活里的调剂品。仅此而已。雨果知道从他们身上无法探知到任何东西,于是也就当做耳旁风了。

    在阳光暴晒的通道里走了足足十分钟,过了两个关卡,雨果和约瑟夫这才进入了监狱的真正主体。其实直线距离并没有那么远,主要是因为中间被铁丝网树立的层层隔离墙制作成了一座迷宫式通道,所以绕来绕去距离就变得遥远了。

    更换了一名狱警陪同,在门口再次登记之后,每个区块都会再次派一名狱警随同,只有在这名狱警的通知之下,下一个区块才会打开铁门放行,雨果等人才能在那名狱警陪同的陪伴之下通行。

    短短不到五十码的走道里就过了四道铁门,雨果和约瑟夫才抵达了最终目的地:面谈等候室。

    坐在铁网背后的狱警早就已经接到了通知,站起来笑呵呵地说到,“克拉克说他收到你的礼物了,看来今天小伙子们又要热闹了。”

    路易斯安那州监狱是最高级别的监狱,普通居民每个月只能有一次探监的机会,而且每次不得超过六十分钟。按道理来说,雨果是不可能三周时间内天天都待在这里的,而且有许多天雨果的逗留时间都超过了六小时。

    为了这件事,里克透过层层关系找了许多人,后来还是依靠史蒂文和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长搭上线之后,又取得了路易斯安那州州法院最高法官的同意之后,计划才得以成行。可即使如此,雨果也还是必须遵守许多规章制度,上周二监狱就因为一场群体斗殴事件陷入了混乱,雨果本来打算留下来观察情况,却被强制勒令离开了监狱,那天他在监狱里只待了不到十五分钟。

    不过,三周时间以来约瑟夫和雨果的努力也不是一点回报都没有的,这些原本冷冰冰的狱警们都变得友善起来,特别是约瑟夫。因为雨果大部分时间需要专注在那些自愿配合交谈的犯人身上,约瑟夫则更多时候和狱警们待在一起。

    听到了狱警的调侃,约瑟夫直接就笑呵呵地回答到,“不要担心,汉克,我没有忘记今天晚上的扑克之夜,刚才过来的路上,布莱恩已经摩拳擦掌了,他说今晚你肯定会输得很难看。”

    这名叫做汉克的狱警立刻嗤之以鼻地哈哈大笑起来,“让他放马过来,上次输到买啤酒的钱都没有了,还担心回去被海莉骂,灰溜溜地提前跑了,我可没有打算放过他。”玩笑看完之后,汉克就看向了雨果,他的表情稍微收了收,尽量保持正经和严肃,“雨果,今天第一个出来和你面谈的是德里克,你没有问题吗?”

    “德里克-克鲁兹(derek。cruz)?”一向对名字不太敏感甚至有记忆障碍的雨果,在安哥拉监狱停留了三个星期,却记住了许多罪犯的名字,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真的是好事吗?

    “对。”汉克有些为难地抿嘴点了点头,迟疑地说到,“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可以去做一下调整,给我们一点时间……”

    雨果知道在安哥拉监狱所有手续都很繁琐,安全级别高也就意味着小心谨慎,整个气氛都显得凝重而萧索,所以这里的狱警大部分都变得死板而严肃,甚至有些冷冰冰。

    狱警们现在之所以对雨果友善,原因有很多,一开始是因为州长和最高法官都发话了,让他们必须小心对待;但后来却是感受到了雨果的艰辛,雨果在这段时间里承受的痛苦和煎熬,狱警们是再了解不过了,而雨果却并不是一名牧师或者神父,他仅仅只是一名演员。这让许多狱警都对雨果十分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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