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刀脚步顿了顿,对马怀远这份前后矛盾的指令有些不解,然而传话的门子却是马怀远心腹,与他的关系素来也很好,不至于无中生有。或许是看出马小刀的犹豫,门子靠近了马小刀,低声道:“马队正,将军说了,有些事情不是你现在能插手的,你最好不要理会,只管记住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就是。”
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马小刀是马怀远的表弟,也是马怀远后楼卫队的队正,他的任务就是保护马怀远的安全。
马小刀犹豫片刻,对门子道:“我有急事要立即见将军,耽误不得。”说完抬脚就要走。
门子见马小刀耍横,立即头疼起来,他硬着头皮一把抓住马小刀,将他拦了下来。此时两人尚在门屏处,外面王厚德和赵天河的百骑一眼就能看到他们,门子似乎是心有忌惮,迫于无奈,只得道:“马队正,将军既然吩咐你去后院,自然不会没有道理,你要见将军我不拦着,可你总得遵从将军之令,先去后院看看吧?”
此言有理,马小刀无法反驳,稍作寻思,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望着马小刀的背影绕过中庭往后院行去,门子松了口气,眼中却露出耐人寻味的意思来,他看马小刀的眼神,清楚表明着马小刀此番去后院,绝不是如平日一样简单。
马小刀虽不赞同马怀远和赵天河沆瀣一气,行背宗忘祖之事,但眼下他对马怀远仍旧是一片肝胆,马怀远要他去后院,他没有多想。
当世牙兵桀骜,骄兵悍将,多有弑主之举,随着时间推移,藩镇将领逐渐将牙兵作为野战军使用,而在自身府邸内另设亲军,以护卫自身安全,这就是后楼军,又称后楼侍卫。
马小刀走进后楼侍卫的营房中后,因心事重重,起初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后猛然惊醒,这才诧异营房中太安静了些。
不等他做出有效的反应,几道不知来自何处,又或许是早就等在此地的人影骤然出现,扑向马小刀!
此时已经入夜了,四下视野并不好,然而即便马小刀没有看清对方身影,但对方迅猛异常的身手,以及不加掩饰的杀意,仍旧让他感到手足一片冰凉。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马小刀多想,他低吼一声,闪电般拔出腰间那两柄他赖以成名的短刀,刺向已冲至身前的黑影!
马小刀自信这一刀够快、够狠,在生命受到威胁,情急之下的出手,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发挥出比平日更加凌厉的威势,所以他认为即便自己不能一刀结果对方,也能给予其重创,为他自己赢得转圜的时间。
但是马小刀很快就发现他错了。因为对方的刀,并不比他慢。而且对方有三把刀,从三个不同的方位攻向他,而他只有一双手。
“碰”的一声沉闷异响之后,马小刀的身子倒飞出去,跌落在清凉的石板上,不等他站起身,两柄横刀已是几乎同时出现在他咽喉前,形势的发展让他绝望,无力抵抗。
“你们是什么人?!”马小刀不甘而又愤怒的问眼前面无表情的几个刀客,他的愤怒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只是不知他在因什么而心塞。
一个与制服马小刀的那几名刀客身形皆不同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双眸没有丝毫感情的看向他。
对方的云淡风轻却抹不平马小刀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失声叫道:“怎么是你?!”
王厚德和赵天河进入府邸后,就碰到了满脸堆笑迎出来的马怀远,两人与马怀远见面寒暄两句,被对方迎入正厅。马怀远的态度热情而又恭敬,让王厚德心情格外舒畅,先前难免会有的一些担心也烟消云散。
马怀远请王厚德和赵天河落座之后,并未急着也入座,而是热切的对王厚德道:“大人日理万机,今日大驾光临,令末将这里蓬荜生辉,既然大人到此,末将定要略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一番。宴席末将已经备好,只待大人首肯,便请酒食入席!”
王厚德抚须而笑,“马将军不必客气,你我同在檀州为官,平日里也没少往来,何苦破费!”客套一番,笑声愈发响亮,又道:“之前听闻你与赵将军乃是刎颈之交,他曾提起,每回至你处,无不宾至如归,现在看来,赵将军所言果然非虚,马将军的确热情爽快,本官甚喜之。”
赵天河笑道:“马将军与末将虽都是军旅中人,然则马将军之细心,却是末将望尘莫及的!”
几人说笑一阵,气氛融洽。
王厚德惦记着正事,没有让马怀远立即将宴席摆上来,言谈一阵后开门见山道:“马将军所在之芙蓉镇,如今已成古北口腹心之所在,得芙蓉镇,则得一半古北口。此番我等受殿下之托,意欲于军中举事,让殿下大军入境,芙蓉镇是重中之重,此乃万分紧要之事。好在有马将军相助,此事方能不费吹灰之力做成,马将军,诸事都准备妥当了否?”
赵天河也关切的看向马怀远,等待他答话。比起接风洗尘的酒宴,此事才是两人所牵挂的问题,若是此事能成,还怕日后会少了宴饮作乐的时候?
马怀远并未如王厚德和赵天河所料,正面或者反面回答问题,而是一脸诧异的问道:“准备,有何准备?刺史大人,你方才说什么,末将怎么听不明白?”
此言一出,王厚德和赵天河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王厚德冷哼一声,拂袖看向赵天河。赵天河沉着脸,对马怀远道:“马兄,你可是好记性,之前我数次前来见你,与你谋划攻占古北口,放殿下入境之事,你可是亲口答应过的,怎么,今日你却不记得了?”
“攻占古北口?”马怀远惊疑不定,“赵兄,此话从何说起?古北口不是在我边军手中么,何来再去攻占之说?”
王厚德脸色更加难看,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赵天河大怒拍案而起,手指马怀远,“马怀远,你敢耍我?!”
“赵兄,何必如此着急?”马怀远稳如泰山,,清冷的瞥了赵天河一眼后,就不再理他,转而看向王厚德,突然咧嘴一笑,“大人,你人都来了末将这里,这宴席,是吃还是不吃?”
“马怀远,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天河怒喝。
马怀远老神在在,继续他方才的话题,“这宴席有两种,一名生,一名死。不知刺史大人和赵兄,是要吃生宴,还是吃死宴?”
王厚德和赵天河不是愚蠢之人,对话进行至此,他俩大概也猜到了马怀远的心思,然而赵天河却反而平静下来,他冷冷盯着赵天河看了好半响,才忽然开口问道:“马怀远,你要吃下我与王大人?”
马怀远嘿然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若是二位选择生宴,尚有可能活命,若是选择死宴——本将胃口不太好,却也必须吃下二位了!”
赵天河回到座位上,哂笑道:“原来你之前与我相谈甚欢、志同道合都是假象,实则不过是虚以委蛇?”
“不如此,怎能将刺史大人也请到此处?”
“好你个马怀远,竟然打了一石二鸟,将我等一网打尽的主意,赵某先前倒是小瞧你了!”
“如今高看也不晚。”
“可你就不怕,你胃口没那么大,别吃不下我与王大人,反而撑破了你自己的肚皮!”赵天河森然道,面容扭曲。
马怀远丝毫不惧,迎上赵天河充满杀意的目光,“试试就知道了。”
言罢,他目光狠决起来,“在芙蓉镇,我有八百将士,别说你们只有百骑,便是再多百骑,到了本将这里,那也是瓮中之鳖!”
赵天河嘴角动了动,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他知道马怀远说得没错,芙蓉镇是他的地盘,他握有绝对的力量,而如果马怀远之前就有所准备,那么赵天河和王厚德插翅也难逃!
“为何?”赵天河不甘心的喝问。
马怀远轻蔑的看着他:“为何?很简单,因为我是唐人!老子马怀远祖祖辈辈是汉人,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去做契丹人的狗!!”
闻言,赵天河先是一怔,随即额头上青筋暴突,似乎就要忍不住发作。
这时,一阵清亮的笑声响起。
发出笑声的不是别人,而是王厚德。
马怀远和赵天河同时纳罕的看向他,马怀远更是问:“刺史大人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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