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面面相觑,最终只得抱拳退下。
走出大帐的众位指挥使,脸色都不好看,一位指挥使走在柯山茂身侧,对他道:“将军执意以身犯险,我等奈何?”
柯山茂抬头看了一眼这阴沉沉的天色,寒声道:“主将若死,我等身为部将,军法就不去说了,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披着这层铁皮?”
说完,再不发一言,大步离去。
那位问话的指挥使,看着柯山茂离去的背影,陷入沉默。
他知道,柯山茂已经打定了注意,往下要死战。
念及于此,这位指挥使也快步回营。
安北营才刚刚脱去了新军的身份,军中士卒,在此战前,还只是一些民夫。但他们这些指挥使、都头,却已征战多年。
安北营的确是新军,但新军未必就不能死战。即便是士卒不能死战,但他们这些出自百战军的老兵们,却从不缺乏死战的勇气!
大帐中,刚包扎完伤口的彭祖山闭上双眼,安静养神。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如芒刺在背,疼痛难忍,而每一道伤口,都如有万千蚂蚁在啃食血肉,令他痛苦万分,然而他的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围攻泊汋城的蛮子,战力不差。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彭祖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他不后悔做出这样的战术安排,因为这一战,他不能输。
闭着眼,彭祖山思绪飘飞。
“公子,四年前,从晋阳到淇门投奔你的几人,莫离已是第一军师莫神机,是你真正的左膀右臂,孟平已是中军主将,执掌百战军最精锐的中坚力量,逢战必先破敌,就连章子云,也成了统领镇治的官吏翘楚,唯有我这个被老将军派来照顾你的人,至今未有寸功当初,他们都还只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啊,而我早已是老将军的军中宿将!”
“这回你让我做这安北营的主将,一给就是一万将士,让我能够指挥千军万马,沙场建功,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孟平那小子,立功那么多,现在不过是统领三千人嘛!”
“公子,当初你在淇门建军,连三千人都凑不齐,而现在,你看看,幽州军何其兵强马壮!这四年来,你带领大伙儿转战南北,救泽潞,克怀孟,河上大战败王彦章,更是一战攻破梁都,何其壮哉!本来,末将以为灭了梁国,你会挑一处肥缺出任节度使,却不曾想,你偏偏自请到卢龙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跟契丹这帮蛮子死磕。起初末将是真不理解啊,你说你图什么?”
“后来眼见你在卢龙的种种举措,末将就是再没心没肺,也知道公子你的心里,装了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也装不下的东西。”
眼帘闭合的彭祖山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这让一旁时刻注意他状态的亲卫,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伤口渗出一滴血,顺着他嘴角的弧度滑下。
“在淇门时,末将就知道公子志向远大,却不知道,公子的胸怀也那般大。现在,末将也许仍旧知道得不透彻,但是没关系,至少‘护边击贼’这四个字,末将记住了。”
“护边击贼,公子,你还才及冠没多久啊,却已在为了卢龙边地,为中原千万汉人不受蛮子荼毒之苦,甘愿战于国门外,我彭祖山再粗鄙,也知道,绝对不能拖你的后腿!”
不知何时,彭祖山的手用力握紧了那柄饮血无数的横刀。
帐外,战鼓轰鸣,金戈铁马。
同光四年正月二十四,申时,彭祖山率领安北营五千将士,为救援泊汋城,身先士卒,第十一次与契丹军血战于城外。
其时,冲阵中,彭祖山身中十数箭,甲胄零落,血透五官,犹且死战向前,口中高呼:“我乃公子麾下,大将彭祖山!”
鏖战多时,不惜深陷重围,终于换得安北营稍稍撼动契丹军阵。
紧要之时,皇甫麟率领援军赶至,遂助安北营突破契丹军阵。
当日,三万契丹军,不得不放弃攻城,后退十里。
战后,被亲卫背回大营的彭祖山,血流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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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两百二十 烽烟席卷鸭渌府 百骑漫行过冲鹿
彭祖山率领安北营将士,于泊汋城外力战契丹军,迫使其后撤十里暂避锋芒的消息,被报知给李从璟时,他正在调度西京的联军赶赴正州,正州战役随之爆发。
耶律阿保机在指挥三万契丹偏师攻打泊汋城,以扼幽州军与卢龙之间联系、切断幽州军的退路时,其所率之契丹军主力,以猛虎搏兔之势,出长岭府,攻入鸭渌府境内。正州作为鸭渌府西部重镇,是镇守西京之门户,因其地理位置紧要,遂成此战必争之地,围绕正州城,一场大战迅速展开。
在此之前,李从璟率领联军六万将士,与耶律阿保机周旋于双通、伊台、九阳之间时,战略目标在于攻灭渤海西京、南京的契丹南路军,曾攻入鸭渌府境内,兵临正州城下,之后因回师合围时在河州的联军需要,遂弃正州。如今战事再起,算是重操旧业。
因了正州位置的重要性,早在正州战役开始之前,刚抵达西京的李从璟,便令联军分出一万将士,奔赴正州城,构筑防线,以增强城防力量。而正州战役的开始,就在这一万将士抵达正州后的第三日,此战的开端,便是契丹大军猛攻正州城。
被李从璟派去增援正州,并且统领正州防务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曾在主持扶州战役的渤海国将领大明邢。先前大明邢与大明安合力,在扶州战败,这回李从璟仍旧执意起用大明邢,既是因为在城池攻防方面,大明邢已有与契丹军正面交战的经验,应对起来熟门熟路,旁人不能及,也是希望大明邢知耻而后勇。
正州战事兀一开始,便是极为激烈的攻防战。
正州战役打响没几日,胜负未分之际,恒州战役爆发。
恒州城位于鸭绿江畔,在西京下游,距离西京不过百五十里路程,沿江而上,三四日就能抵达西京,战略位置的重要性,相比正州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恒州与正州、西京一样,也是李从璟眼中支撑鸭渌府战事的三足之一。
先前李从璟带领联军从河州突围,一路南下至鸭绿江,被西京守将大佑佲接应的地点,就在距离恒州城不远的地方。耶律阿保机攻打恒州,分明是存了克城之后,大军沿江而上,直捣西京的意思。而之前攻打正州的军队,既可以分散、牵制李从璟的兵力,又能形成两面夹击的合围之势。除此之外,因为恒州位在西京与泊汋城之间,攻打恒州于耶律阿保机而言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将李从璟从西京发兵救援泊汋城的希望,拦腰截断。
渤海国战事,在经由一段时间的辗转之后,战火最后集中的鸭渌府,遍地燃烧起来。一时之间,鸭渌府狼烟四起,烽火连天。而这片烽火,最终要烧灼的目标,就是联军主力所在的西京。
相比之泊汋城、正州、恒州的战事正急,位在后方无敌军寇城的西京,目下显得要平静得多,然而任谁都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流于表面,西京的局势,从李从璟率领援军至此,就处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状态,而现在,这种状态更浓郁了些,更接近于黑云压城城欲摧。
在这样的局面下,李四平抵达西京。
作为大明安遣来,稳定西京局势,协助李从璟应对眼前战事的重要角色,李四平在抵达西京之初,即去军营拜见李从璟。然而令李四平感到意外的是,李从璟并不在军营中,而是带人去了前线视察战场。
李从璟去的地方,名为冲鹿。
听到冲鹿这个地名的时候,李四平先是一怔,随即脸色严肃下来。
低着头从军营出来的时候,李四平步伐格外沉重,在辕门处他停了下来,抬头望见灰蒙蒙的天空,感到一股彻头彻尾的压力,“契丹军竟然会打到冲鹿来么?这百年西京,难道也难逃毁于战火的命运?”
距离西京四十来里的西边鸭绿江畔,有一座拱卫京都的军镇,这就是冲鹿。冲鹿作为西京的最后一道防线,重要性一如淇门之于魏州,万胜镇之于洛阳,冲鹿一旦被破,西京就要赤身见人。
冲鹿城外,江水之畔,有大片河岸平地,其旁有荒草萋萋,林木依依,一条官道在林子旁横亘而过,官道上,此时有百余骑行马缓慢,为首数人风姿各异,却都在举目四望,不时评点几句。河风习习,枯草摇曳,几人衣袍飘飞。
其中一位腰佩长剑的白袍士子道:“倘若契丹大军真到了此处,攻破冲鹿,西京守与不守,实际上已没有区别。”
“这是为何?”有人问道。
“西京西有正州,南有恒州,皆重镇也,为西京之藩篱,若此两城皆为契丹所克,西京那些养尊处优的渤海大小官员,还不吓破了胆去。真给契丹军打到冲鹿,战阵之声传到西京,这些人哪能不望风而逃,何须契丹兵临城下?”白袍士子哂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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