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蜀地被平,高季兴更是大胆劫掠从蜀地运往洛阳的财物四十万,杀死押运官数十。前些时候李嗣源遣人前去荆南诘问此事,高季兴满口抵赖,拒不认账,竟说押运官是自己落水而死,应该去问河神。李嗣源含愤不已,只是眼下不便兴师讨伐,不了了之。怎料高季兴得寸进尺,竟然向朝廷索要忠、万等州,要将这些地方划入荆南。
“吴国如何?”
“不见动静。”
李从璟抬头,问莫离道:“蜀地不可放纵,荆南不可不提防,莫哥儿有何见解?”
他知道原本历史上,孟知祥在蜀中称帝,而荆南最后投靠于吴国。当时大唐正值李嗣源在位,对两者皆有过应对之举,只是最终结果却差强人意。难道这是因为李嗣源继位之后,大唐反倒不如李存勖在位时有实力吗?李嗣源既有明君之誉,不会平白无故容得孟知祥、高季兴逞能。此中原因何在?只能是国内忧患未除,而国势未强也。
孟知祥称帝是许久之后的事,但西川独立却早得多,而荆南投效吴国,也就在这两年。
李从璟当然不能坐视历史如此发展,两川不用多言,就说荆南,虽地狭,不过弹丸之地,但因位处江陵,治所位于荆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日后大唐要攻打吴国等江南诸侯,如若手握荆州,便能顺流而下,大军直逼金陵、广陵,这是最为妥当、有效的行军之策,也是历史中北方攻打南方的惯用之法。故而大唐必须要将江陵握在手中。
莫离轻摇折扇,缓缓开口:“两川方为王师所平,孟知祥不过摘人果实罢了,在两川并无根基,三年之内,倘若孟知祥胆敢公然反叛朝廷,拥兵自重,则朝廷以大义晓于蜀地,遣三五万精锐之师击之,何愁不能平也。”
“荆南,弹丸之地,地少主忧,犹如财少人疑,主忧则思利,高季兴索地是也,人疑则左顾右盼,荆南与吴国交好是也。对待荆南,宜缓图急击也,朝廷不动他则已,动则必不给其反应之机!”
莫离这番话分析的在理,李从璟闻言点头,深以为然,当然他熟知历史,所以能看出其中疑虑,“三年要有五万精锐之师伐蜀,不容易。要稳定高季兴,不让他投靠吴国,又不能给他土地,同样不容易。”
五万大军,说起来似乎不足为道,实则不然。要知道,当初郭崇韬伐蜀,也不过领军六万。这六万人里,地方节度使的兵力就占不少。
首先,此五万大军需得尽皆精锐。孟知祥非是王衍,他既有意霸占西川,自然励精图治,虽无根基却也不容小觑。王师伐孟会比郭崇韬伐蜀难得多。
自大唐入主中原以来,朝廷中央军主要是六军与侍卫亲军。说起来似乎兵强马壮,实情却并非如此。六军与侍卫亲军,各军人数并不多,又担负皇宫、洛阳戍卫之责,能用于征战的军力能有三五万就不错。眼下朝廷征战,主要是还是依靠节度使。若非如此,李嗣源起兵时仅数千兵马,后虽然一时纠集了一些人,仍旧兵力单薄。倘若洛阳有精锐之师十万,岂能未战先逃,李嗣源又焉能如此轻易成事?而李嗣源因众刺史、节度使成事,也正说明节度使军力之盛。
李存勖的六军与侍卫亲军,经李嗣源起兵一事,本就没剩下多少,其中从马直等军,李嗣源自然不会用,是以现在洛阳兵力实则空虚得很。五万精锐,大半要新练。
朝廷之所以不能有十万精锐中央军常驻,根由何在?说到底,无非两个字:没钱。
李从璟在幽州谋划遏止契丹国势此等惊天大事,以九州之地,三四年间也仅扩军一万,这还是在他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的前提下。这也是为何大战开始后,军队一直不停募兵,不停往前线补充兵员的原因——幽州压根没有增加常备军的实力。之后战端大起,若非得益于“以战养战”和渤海战后财物支持、契丹赔款,仅是战后抚恤,军械修复一项,就够幽州破产。
最后,一旦中央军外出征战,皇都兵力薄弱,就给了心怀不轨之辈可趁之机,即便没有此辈人,仅是骄兵悍将作乱就足够让人担忧。因是,得国政稳定,才有这五万精锐之师出征的余地。
“正因如此,目前朝廷工作重心,才该在内政上,而不是急于对外征战。固本培元,方是长久之策。否则一旦战端开启,不仅胜负难料,国家恐怕也将再度陷入大乱。”莫离轻摇折扇,“但却也不能坐视两川、荆南生变。对此,离有三策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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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三 明君可辅臣非才 不觅房杜觅启诵 4
莫离语毕,李从璟深表赞同。
莫离与王朴走后,李从璟与桃夭夭言谈至深夜。在莫离的谋划中,对付孟知祥需得用间,前期主要是发挥军情处的作用,两人就细节磋商许久,定下行动方案。
桃夭夭退下之后,李从璟这才得以回后院歇息。
房中烛火未灭,李从璟推开门,任婉如还未入睡。见李从璟进门,任婉如忙上前伺候他宽衣,吩咐侍女打热水来,并将她早些时候煮好的羹汤送来。
“政儿睡了么?”李从璟张开双臂,任由任婉如为他除去一日辛劳,柔声问道。
“刚闹过一阵,好不容易哄睡,让奶娘抱下去了。”李从璟坐到矮塌鹿皮上,靠着扶背,任婉如一边为他捏肩,一边面带笑意的说道,“这小家伙一刻不折腾都不行呢,拳打脚踢的,可真是像你,日后说不定又是个大将军哩。”
李从璟呵呵笑道:“我的儿子不像我像谁?”
幽州军征伐渤海时,任婉如便已有身孕,前日里诞下一子。李从璟为其取名为“政”,却不是希望他沙场征伐,而是希望他能精通政-治。
任婉如顺势趴到李从璟肩上,眼中尽是甜蜜幸福,“你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抚养政儿,日后若他能有你一[半厉害,妾身好歹也对得起李家媳妇儿这个身份了。”
李从璟哑然,拉过任婉如的手放在手心里,“不许说这样的话。府中内事基本都由你操持,我还怕你劳累了,只要政儿能健康成长,我就很满意。”
说到这,李从璟墓地想起一件事,“这几日我见岳父脸色一直不大好,最近朝中事务杂得很,为推举宰相的事,岳父和枢密使闹得不太愉快,你若有闲暇,可回去走走。”
任婉如在李从璟耳边嗯了一声,懒洋洋的不愿说话了。
李从璟忽的回身抱起任婉如就朝床榻大步走去,惊得佳人花容失色
翌日早朝,李嗣源将李从璟去滑州的事公之于众,这本没什么好说的,朝臣无非都说秦王贤能,此番前去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云云。
另外倒是有两件大师,在朝堂上没能解决。一是宰相人选,二是高季兴索要夔、忠、万等州。
前者是因前不久宰相豆卢革、韦说遭人弹劾,言其不忠故主、又无相才,不宜为相,李嗣源因而罢之,由是空出两个宰相之位。新迁兵部尚书的安重诲,先举荐郑珏,被李嗣源任命为相,后又举荐崔协,任圜则言崔协并无相才,自荐李琪,两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最终李嗣源悬而未决。
后者也有根据,唐室初置荆南节度使时,夔、忠、万等州的确归属荆南,只不过本朝时为前蜀所据,后来郭崇韬伐蜀,高季兴也是请攻这些地方,然而荆南当时并未出兵,而现在却要索要这些地方,无疑恬不知耻,是以朝臣大多义愤,谏言不能答应。
从中兴殿散朝,李嗣源令李从璟、安重诲、任圜、孔循至崇文殿,再议这两件事。冯道因身为端明殿学士,随行李嗣源左右,有与闻国事之权,因是也在场。
到了崇文殿,安重诲和任圜仍然争论不休,言辞激烈。
李嗣源高坐皇椅,眉目郁结。冯道束立一旁,好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争论到情绪激动处,任圜面向李嗣源道:“安重诲不知朝中之人,现力荐崔协,实是为人所利用!崔协虽身出名门,却识字不多,臣尚觉自己学识浅薄,谬居相位,如若用崔协为相,恐惹人笑话!”
任圜这话表面是说安重诲为人所利用,实则暗指安重诲结党营私,言辞可谓重矣。
安重诲闻言岂能不怒,却不好捅破那层窗户纸,指着任圜的鼻子道:“在你眼中,崔协无相才,难道只有李琪有相才吗?你以一人之好恶,而断群臣之贤迂,朝中之事,岂能由你一言定之!”
新任枢密使孔循与安重诲同一阵营,素与任圜不和,当下对李嗣源道:“臣以为任公之言有失偏颇,安公自任职中枢以来,日夜勤政,岂能对群臣不知?崔协素有才名,文章为当世所重,又向来勤恳谦恭,并非任公所说那般不堪。
任圜见孔循颠倒黑白,顿时气急,“你”
众人话里愈发带刺,李从璟不由微微皱眉。
他历任镇将、刺史、节度使,多在外为官,之前对朝中之臣并不知根知底,但他麾下而今人才济济,岂能没有识人之能?李琪、崔协两人如何,他早已心中有数。即便他自己不能判断,数月以来,军情处遍查群臣,如今档案已丰,朝臣谁优谁劣他又怎能不知。除此之外,对重臣数月来之言行,心思之变动,他也堪称了如指掌。
他将现今朝堂上的官员,划分为几类。
名臣。类似于本朝房玄龄、杜如晦者,一个也没有。
贤臣。进能谏言国事,谋划得当,退能胜任本职,恪尽职守,少争权夺利之心,无结党营私之念。这类人很少,寥寥数人而已,任圜、李琪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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