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王不器回禀,戚同文、李谷已经跟曹义成、张金来了解了河西、西域的土地、气候情况,正在初步进行研讨。

    半旬后,王不器再度回禀,戚同文的队伍已经组建好,随时可以随曹义成等人开赴河西。

    而这时,早已到了洛阳的定难军节度使李绍城,再度被李从璟召见。

    “灵州、盐州都划归你治下,静难军、朔方军合二为一,统称朔方军,治州灵州,即日起,你就是新任朔方节度使。此番随归义军的使者队伍一同启程,到灵州上任。”

    “臣谨遵诏令。”李绍城精神一震,自安史之乱后,这还是朔方军第一回被加强,背后意味着甚么,不言自明。

    “今岁朝廷的用兵重心是江南,暂时不会对河西有多行动。但你到灵州后,务必好生整饬边防、精练边军,同时配合军情处,往河西渗透。凉州、甘州、肃州将灵州与沙州隔开,朕知道朔方军现在也无法兵进沙州,但这回曹义成和学院的博士、学生到沙州,朕却要你发精骑沿途护送。”

    李从璟看着李绍城,眼睛清明,“朕要告诉河西、告诉西域,安史之乱近两百年后,大唐已经再度复兴,归义军是我大唐的英雄,谁敢为难我大唐的英雄,大唐的精骑铁甲可不是摆设!朕还要告诉河西诸族,告诉西域诸族,我大唐马上就要一统江南,朕的数十万王师枕戈待旦,无不翘首西望,谁敢触我大唐的霉头,来日朕就亲提王师,灭他九族、抄他祖坟!”

    “臣肝脑涂地,愿为陛下先锋!”李绍城拜伏于地。

    “朔方军能否重拾失去的荣耀,就看你的了。”李从璟最后说道,眼神冷了冷,“主意提防夏州。”

    李绍城退下后,李从璟又把冯道、莫离叫了过来。

    “朝廷要发兵河西、西域,粮食的稳定供应是重中之重,但也并非只有这一个关键问题。从洛阳到灵州的官道,已经多年未曾翻整,昨日朕接到军情处的上报,经过实地查探,十里官道,少说也有三里坑坑洼洼,有些地方更是杂草横生。路中间长草,路两段凹陷,这等道路王师如何奔行?一旦遇到阴雨天气,大军的辎重还走不走了?”

    李从璟对冯道和莫离说道,“驿站也年久失修,有的驿站里一匹像样的马都没有,有的驿站老卒,甚至数年没有收到过俸禄,只得在驿站旁开田种菜,有的驿站甚至干脆就荒废了,这怎么行?天下驿站一千五六百,哪怕只有十之二三是这等模样,也足够骇人。”

    “这件事宰相领头,由兵、工等部派遣官吏一里一里查探。道路该休的要修,该填坑的地方填沙石,该割草养护的地方割草,该架桥的地方建石桥,该建造涵洞排水地方一个也不能漏,该加宽的地方要加宽,陡坡该改缓的地方要改缓,一言以蔽之,官道就得有官道的模样。”

    “此外,三十里一驿,驿站大小、马匹数量、驿卒多少、馆舍房间,本朝初都有制可循,修缮起来并不难,同时也得主意满足眼下的需求,还望诸卿勉力为之!”

    最后,李从璟说道:“今日到灵州的官道、驿站要翻修,日后天下的官道、驿站都是如此。不要怕花钱,朝廷推行新政,大治天下,得来的赋税就该花在这些地方。若是钱不够,朝廷再想法子,但绝不能在这些问题上敷衍了事!”

    冯道、莫离皆俯首称是。

    最后,莫离留了下来。

    李从璟跟他说起归义军的历史,“初,本朝定河西、西域,玄宗时,沙州驻军四千余,隶属河西节度使。安史之乱时,诸军入中原与乱贼作战,河西、西域边防空虚,吐蕃趁机来攻,遂为吐蕃所陷。沙州自此与中原隔绝,军民鏖战二十年,终为吐蕃攻破。”

    “六十年后,沙州将门之后张义潮横空出世,带领唐人历经无数血战,逐吐蕃军。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克复整个河西与一部西域,以瓜﹑沙﹑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等十一州户籍、地图献于朝廷,由是大唐朝廷不发一兵一卒,而重得河西、西域。”

    “后,回鹘侵扰,归义军与之血战数十年,力尽兵绝,终因内部动乱与诸族入侵,辖地渐失,只能守住瓜、沙二州。而今,沙州与灵州之间的凉、甘、肃等州,为诸族把持,归义军不复能与大唐相连。便是翘首东望,极尽目力,只怕也看不到贺兰山......”

    “便纵如此,归义军依旧奋战不休,为唐人守疆土,还不忘时时遣使入朝......”

    说完这些,李从璟心头如压巨石,久久不能缓过气来。

    昔年,五胡乱华,北国为异族窃据,而有冉闵奋躯而起,带领汉人血战,于群狼之中,拯救北国汉人尊严,创立汉人国度。

    归义军岂不如是?

    且,归义军孤悬“境外”,彼处唐人稀少,战争就更加艰难。无数唐人终其一生,直至战死,都不能见一眼大唐国土。

    此等悲壮豪迈之举,除却唐人,何人能为之?

    “昔年,本朝国势鼎盛之时,安西都护府之西,还有大宛都督府、康居都督府、姑墨州都督府、月氏都督府、昆墟州都督府、写风都督府、修鲜都督府、条支都督府、波斯都督府......疆域之广,直达咸海、波斯一带。”莫离喟然叹息,折扇收在手中,忘了摇动。

    “昔年大唐雄威如此,所以王玄策以五品朝散大夫之身,只因出使天竺受到不公待遇,便能只身能纠集外邦军队,在距离洛阳万里之外的地方,灭了别人的国。除却唐人,谁还有这等本事与豪气?”李从璟负手远望长天,身如劲松立山峰。

    默然片刻,李从璟对莫离道:“班超投笔从戎,以三十六人定西域,自此之后,河西、西域之地,便是我中华的祖宗疆土,不可尺寸与人。而今朕要再定河西、西域,必须得先平定江南。大唐虽然不惧两线征战,但河西、西域包括吐蕃,毕竟偏远之地,不能如唐人世居之土一样,平了就定了。况且北方还有契丹未灭,大唐虽然不惧诸邦,但朕却没有掉以轻心的习惯。”

    莫离肃然颔首,“理当如是。”

    定鼎元年秋八月末,王师南征闽地、岭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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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昔曾浴血三十载 而今我为唐皇帝(4)

    (第二更)

    一骑白马到了洛阳。?燃?文小?说?  ?? ???.?r?a n?en`

    离城尚有十来里,马上的人勒缰提马。

    秋风翻山越岭,将来人送到这里,轻轻拂动她凌乱的长发,便算是作别。

    马上的人动作利落而轻便的下马,牵马缓行。

    身后百步外有百骑青衣,徐徐跟进。

    官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挑担的苦力,运货的商贾,负囊出行的旅人,到郊外游玩的富贵子弟......道旁杨柳依依,万千枝条轻轻摇曳,有人执了柳条在手中,呆呆望着渐行渐远的友人。

    牵白马的人,微微低着头,从这些人身旁走过。

    她忽然停下脚下,望向一边的长亭。

    长亭外,有那作男儿装扮的小娘子,正痴情握着一名年轻书生的手,虽然拼命咬住嘴唇,眸中两汪清潭却似已要绝提。年轻书生身着学院学生的制式青袍,正在温声相劝,声音轻柔的一塌糊涂,却怎么都止不住小娘子清泪夺眶。

    秋风卷动衣袂,也卷动束发的束带。

    牵白马的人看了两眼,就又低头缓缓前行,目光落在脚尖前的泥地上。

    从未有人如此轻握我手,对我如此温声细语。她想。

    风沙迷了眼,她摇头甩了几下,眸子仍是酸涩,没法子,她只能去揉。

    一阵急促响亮的马蹄由远及近,声声入耳。

    好不容易把眼睛揉好,眸子也酸了,视线有些模糊。她抬头前望,就看到一队鲜衣怒马的人,正朝她奔驰而来。当先的那人,着绣金黑袍,神武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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