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敢为拧这眉头,说:你就真的这么想死吗?

    李武雄不再答话,起手迎敌。曾敢为再不留情,招式越来越狠。过到第六十招,李武雄气息已乱,火刀只剩下一丝虚弱的火苗。曾敢为就只要找那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压死李武雄。可即便是如此险象环生,须臾即败的局面,这眼高于顶的小子还是不肯动刀和左手。曾敢为连轰两记冲拳,李武雄被打的倒飞而出,身法足够扎实才勉强稳住不致于摔倒。李武雄踉跄退到几丈开外,正好站在先前扎进地面的两根短戟正中;他低头啐了一口血沫,然后用袖子一抹,复又挺起腰杆,还是原来那副巍然不动地傲慢架势。

    曾敢为几乎气急败坏,必杀的心思更加强烈。他高高跃起,连掷出三枝短戟,却不是奔李武雄而去,而是落在了周围。细看之下,这三枝,和原先已有的两枝,正好合一个正五边形。然后他两个前翻,如神兵天降般,也落在了五边形之中。

    落地之后,一个弓步踏出,笔挺一记直拳直取左边第四、第五根肋骨之间。李武雄虚退半步,右手如鹰爪般死死按住来者的手腕,大拇指一用力,抠住了脉门。曾敢为嘴角闪过一抹妖异的冷笑,默念一句:土牢?囚牛。

    五枝短戟登时透出黯淡的土黄色光芒,五边形内的厚石板霎时间寸寸龟裂,碎成了沙土。阵中飞沙倒卷,把那方寸之地笼罩地结结实实,外人根本看不见。

    李武雄一个不察,双腿就陷了进去。所谓力从地起,下盘不稳,李武雄手上的力气自然没了源头。更可怕的是,曾敢为的手臂像是附着了一层泥甲,把李武雄的手指硬生生的弹开。曾敢为使出寸劲,狠狠打在李武雄的心脏上。同一时间,李武雄背后生出了一坨紧密的小山丘,堵住了李武雄的去处。

    李武雄无力地瘫软在山丘之上,曾敢为当即逼到身前,跟打木桩一样,一拳又一拳揍在李武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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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不武而胜之

    场外的司仪什么看不见,即便猜到李武雄可能有危险,也不敢草率地中断整个比武。擂台之上,说是说不较生死,点到即止,但这个分寸可并不那么容易把握,特别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决的时候。主位上的各姓主事离得远,也很难看清。李哥舒知道这黄沙肯定不是李家的术法,这样想来,李武雄八成是处了下风;他虽心里焦急,但笃定换了虎骨之后的孙儿肯定能应付得了,之前输了几招,不过是孙儿不愿意暴露虎骨的锋芒;于是强耐住了性子。主位上认得这术法的就只一个人:施不予。他是墨城显贵,有幸观赏过两届“牛耳会”。北狄的乔氏一族就善于土牢之术,术法一出也是如这般黄沙蔽日。但这乔氏乃是北狄的皇族,和这青江小卒可扯不上一点儿关系。施不予思量不透,以他不求甚解的习惯,就把这篇翻过去了。

    黄沙之中,曾敢为下手只挑打起来最疼、打完了最丑的地方,照着李武雄的脸和关节、穴位猛击。李武雄先前还能反抗两下,随后就晕厥了过去,跟个人肉沙包无异。曾敢为平日里也是个温和得体的好男儿,可随着周天运行加剧,他逐渐就显露出了狰狞恐怖的一面。特别是当他施展了囚牛术之后,整个人就如同疯狗一般,只想见血见肉。曾敢为脸上的肌肉由于愤怒、兴奋止不住地抽搐。他扯过李武雄左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夹在两枝短戟之中,然后全力的一夹。随着一道雷击从指尖直冲脑门,李武雄霍一下就醒了过来。

    曾敢为轻声细语地说道:要是你昏过去,多痛都没意义了。

    李武雄吊命的一口气已经散掉,周天一泄而空,几乎成了废人。但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这等心比天高的人物。即使只能像个寻常武夫一样,李武雄还是仅凭胳膊的一点力气挥出一记下勾拳,砸在了对方的下巴。曾敢为故意不闪躲,气定神闲地挨了一拳,毫发未损;可李武雄的中指的掌指关节却生生被震裂,又是一股钻心地疼痛。拳头一松,里面飞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李武雄仰头含了进去。曾敢为并起剑指,抵在李武雄的喉头,红色药丸就锁在了口腔里,落不进肚中。他说道:李武雄,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一点胜算的。

    沙土越刮越猛烈,几乎波及了整个看台。台下不停传来呸呸呸的吐沙子的声音,有几个人腾出舌头来就夹杂几句低沉的谩骂。李武雄脸涨得通红,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脑袋一充血,耳边就嗡嗡嗡直叫唤,除了自己的脉搏砰砰砰地震动,什么也都听不见。李武雄浑身剧痛,看不见,听不着,嗅不到;如同被从世界剥离出来了一样;恍惚间脑子里甚至走起了人生的跑马灯。

    儿时常听的小曲儿,青江清凉的河水,西苑读不完的书籍,彷徨向他张望的少女…这些平淡琐碎的片段充斥着他最后一丝神智,而不是七岁入知境的天材早慧,二十一岁尽败青江豪杰的英姿勃发,二十五岁手握带夜刀、支起李氏全族的挥斥方遒。潜意识里最珍视的竟是这些不曾在意到的细枝末节,李武雄合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

    可他脑海里传来一声辽远却清晰的低喝声:别忘了你的身份!

    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曾敢为闻言一惊,一指戳在自己的剑突以下两寸,正是肝脏的位置。肝属木,而木生火。所谓抑木则可虚火,当人怒不可遏时,掐住肝脏的血路可即刻恢复神智。他一个激灵,克制住了杀人的冲动,愣在原地不敢再动弹。黄沙中凭空变化出一个拳头,敲在了曾敢为的胸口,他顺势往后飞去,跌落在了擂台之下。他就地打了两个滚,起身作揖说道:

    李公子神勇无匹,在下服输。

    他埋着头,后退着离开了场地。

    曾敢为后退的一刹那,李武雄喉间的药丸就落在了肚子里,释出浑厚的元气和生命力。这颗丹药是李家的不传之秘,名叫起阳洗髓丸,又有个诨号叫“欺阎王”。这药丸是在垂死之人所用的吊命方子上改的,循的是剜肉医疮的医理。李家不论吊命术、起阳洗髓丸大都是走自损伤敌的搏命路子,后患无穷,但的确起效甚快;当初李哥舒就是吞了这颗药丸才斩出李氏绝学“窥胡三刀”重创了化猫伪虎。那一招所蕴力道之狠,连秘术打造的带夜刀都被折断一截。而现时曾敢为跌出擂台的那短短一刻,李武雄各处的伤口立马止住愈合,连脸上的肿块也消了下去,神智也逐渐清醒。

    李武雄拳头攥得紧紧地,还没发力,曾敢为却已认了输。李武雄不笨,知道就算吃了起阳洗髓丸,也不过能再和曾敢为交上三十招,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打败;曾敢为认输必定是有其他的缘由。他忽然想起变故前,识海之中无缘无故出现的那一句话:别忘了你的身份。

    谁别忘了?

    什么身份?

    与李武雄曾敢为各怀心思不同,观众只看到李武雄气宇轩昂站在台上,曾敢为毕恭毕敬地拜服在台下。这局胜负已定,司仪长唱一声:胜者,李氏武雄。

    虽然胜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普通观众根本看不出其中玄妙来。但天桥底下什么时候缺过说书先生和起哄闲人呢,不出三五天,这一场比武无疑也会分解成大战三百回合的桥段。但马庆和韩老幺离得很近,修为也不低,各自都看出了一点端倪。两人面面相觑,却说不出所以然。

    马庆眼中灵光一闪,回头向熙熙攘攘的观众堆张望。扫了两圈,终于看见了目标,于是喊了一声:小唯!

    果然一个小脑袋高高扬起,兴奋地向他招手回应。马庆招招手,小唯欢快地爬下了观众席,不一会儿就到了入场的关口前。马庆亲自出去把小唯接到了选手休息的矮棚里。

    李唯现在可不同往日,出行时都有仆从跟随。这是李武雄的安排,小唯虽然有点不自在,也不愿意忤逆家主的意思。马庆不管,只把小唯接了进来,那位家丁就只能远远在外席看着。

    小唯还没坐定,韩老幺就问:哪家的小鬼头?

    马庆朝台上努了努嘴,说道:李家的。

    韩老幺问:你把他叫进来干什么,帮你看钱袋吗?

    马庆仰头,韩老幺已经掀掉了套衣,显出一身劲装。

    马庆说道:谅你也不敢打我钱袋的主意。你别小看他,这可是我师弟。

    小唯小小的身子坐在长凳上,脚还碰不到地面。他晃动着细细的腿脚,兴奋又茫然地看着旁边讨论他的两人。忽然他听见一处语病,纠正道:

    是师叔!

    韩老幺见司仪对他使眼色,立刻上前催促道:地板修好了,该咱们上了。

    马庆说:小唯,你呆这儿别动,我待会有事找你。

    马庆还罩着宽大的外衫,走时不忘拍拍小唯的脑袋说:

    看这三个人,争第二还这么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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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四门蔽木户

    古称大盾为蔽木户,善守无双。

    ------------李唯手札

    马庆还罩着宽大的外衫,走时不忘拍拍小唯的脑袋说:

    看这三个人,争第二还这么拼命。

    悠闲自若的神态,好似青江最强已经在囊中。实际上,马庆的自信并非空穴来风。自从那夜醉酒之后,他体内的能量不知何缘由,已经强横到一个很难预估的状态。而且经过白有贵和马阔的调理,他已逐渐能控制这股妙手偶得的天赐之物,现在只需一个强劲的敌人来助自己将它融会贯通,再试探一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

    修行并不是简简单单地把水倒进一个量瓶,其中的深浅可以一目了然。

    就像你无法看穿他人的境界一样,修行者对自己能力的认知也很粗浅,这也是为何小唯双眼如此珍贵。可惜小唯望气之术还很粗浅,所以对马庆而言,一个来自外界的参照就尤为重要。

    韩老幺没资格作那个参照,李武雄却可以。

    原先马庆一直以为李武雄的境界难以企及,即使他的修为大进,也只敢抱着切磋求教的心思。行必败的对决,马庆自然提不起什么求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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