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的话很多很多，我也跟他胡扯。好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他醉眼朦胧的拉着我，笑着问我：“小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走吗？”我摇摇头。他说：“因为这么多年来，你小子是第一个敢威胁我的人，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给你点苦头吃，这不，你不就被老头子我欺负了这么多年吗？”我骂骂咧咧，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

    现在回想起来，老头子当时早就预谋好了。他在酒里下了药，让我一睡到天明，然后他就可以乘着这段时间开炉铸剑，以他的鲜血与生命为引。因为他知道，我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等我醒来时，老头子铸剑的工序已经到了最后，没办法阻止了。我站在旁边骂他，气的暴跳如雷，他不应我。最后一刻，他喃喃地说：“孩子，你长大了。”然后纵身入炉。

    （说到这里，曲华沉默了一下。九陌清楚的看见他的眼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然后就听见他开始大骂：“这老不死的倒是轻松了，叫老子帮他处理后事，多麻烦啊！不会殉剑之前先挖个坑啊！”九陌把玩着头发，没有搭话。）

    剑成以后，我发现了他的包袱，其中有一封留给我的信。里面的意思大致是这样的：臭小子，为师死了之后你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想来一定十分可怜，为师大公无私，给你留了一块令牌。凭此你可以在大夏谋得一官半职。炼成的剑，为师就当出师礼物送给你，要看不上，就丢了吧之类云云。

    看完信后，我确实想把剑丢了，不过我怕把老头子从剑里气活，就算了。

    后来我到了大夏，凭令牌进入了皇宫，面见了夏帝。他知道老头子死的消息时没有多大表情，只是问我愿不愿意在他朝中担任一官半职。我拒绝了，那时我才十八岁，年少轻狂，一心想游历各国。夏帝没有答话，可是一个小女孩儿却突然跳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以下犯上，不识抬举。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夏帝的二女儿――夏莫怜。那是我和夏莫怜的第一次相遇。她最多只有十五岁吧，可她骂我骂的言辞犀利，滔滔不绝，我竟无言以对。夏帝尴尬一笑，叫手下宫女把她拉走。我被骂了一顿心里窝火，闷闷不乐的告辞了。

    可我没想到，这丫头竟偷偷出宫，一个随从也没有带，来找我。那时我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她却突然出现，张口就开始骂我。被骂了一会儿，我忍不住了，就……就打了她。打到一半，小丫头就开始哭了，我一心软就放了她。

    我问她为什么骂我，她哭哭啼啼的回答说大夏虽然国力强盛，但可用的人才并不多。夏帝愁得头都白了，那天见我是个人才，想要拉拢我，可却被我拒绝了。从她的口中，我才得知老头子和夏帝是忘年交。当年老头子外出游历，一是为了铸剑，二是为了寻找他的传人，并与夏帝约定将来叫徒弟带着令牌回大夏帮助他。

    当时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头都大了，本想一走了之，可面对小丫头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只得答应在大夏留一段时间。可没想到这一呆就是三年。

    小丫头没事儿就出宫来找我玩，我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小丫头，你只不过比她大了三岁罢了！”九陌声音冷冽，出口嘲讽。曲华却陷入了回忆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九陌情绪上的异样。）

    我面见夏帝，答应留在大夏。莫怜很高兴，她对我说夏帝同意了我们俩之间的事。

    我很高兴，但我也明白，莫怜贵为公主，如果我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身份，会招来闲话的。正好那段时间，梁国举办的九州会开始了，也就是一个比武的比赛。我向夏帝请命，自愿参加。于是我带着一把剑，踏上了去往梁国的路。我很自信，我觉得我会拿到剑圣的称号，甚至没有向莫怜辞行。可谁知道，这一去就是阴阳相隔。

    我来到梁国，比赛进行的很顺利，多年的磨练使我的剑术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我毫不费力的夺得了剑圣的称号。

    可噩耗传来了：莫怜是燕国的奸细，真正的公主在出生时就被莫怜替换。这几年来，莫怜仗着夏帝的宠爱，向燕国传递了很多关于军事上的秘密。事情败露后，被赐毒酒而死。

    我当时就疯了，骑上健马往大夏赶。

    回到大夏，莫怜的尸体被冷藏在皇宫里。我提着一把剑闯了进去，杀了很多人。最后，夏帝下令放我进去。我抱着她冰冷的尸体，很久。

    （曲华突然沉默了，泪水在荧光下晶莹剔透，良久无言。“有时我就在想，老天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老子的幸福被他一点点夺走，他为什么不把我带走呢？”曲华平淡的骂道。九陌把玩着手中的头发，垂下头一言不发）

    最后，我还是把她的尸体留在了皇宫里，我相信夏帝会保存好的。留在那个地方心会更痛，所以我逃出来了，想在这个地方度过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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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夜已深，燕国的大多数人都在梦乡中，可有些人却迟迟未入梦乡。一些人忧国忧民，为江山社稷担忧；一些人则在金迷纸醉中沉沦。尤其是在洛阳，长夜无眠，正是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燕国皇宫，太子宫中，一名年纪轻轻的男子正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口中不住的喃喃道：“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他担忧的看了看窗外，暴雨如瀑，黑云像烟雾一般向皇宫迫近。

    一个人却突然闯了进来，他单膝跪下，面对男子，沉声道：“太子殿下，燕王大人来了。”没错，这男子就是大燕的太子燕极，未来的燕帝。

    “快快有请！”燕极的脸突然舒展开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却已进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男孩脸上带着稚气的笑容，一进来就扑到燕极怀中，咯咯笑声一刻不停。

    燕极尴尬一笑，把男孩儿抱下来，道：“风儿，别闹了，哥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才不会呢，小时候哥哥不是最喜欢抱我吗？”被称为风儿的男孩儿一脸天真无邪。那个报信的人微垂着头，强忍着笑意，看着燕王与太子的打闹。他知道，太子绝对智计无双，可面对这个最小的兄弟，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燕极尴尬的挥挥手，示意手下退下。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燕极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燕风，苦笑道：“燕风冕下，人都走了。”男孩儿懒懒一笑，对燕极赖皮道：“不嘛！哥哥怀里最舒服了。”燕极心里一阵不舒服，他知道燕风大多数时候都像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他也很清楚这个孩子的智慧有多恐怖，简直像一个活了无数年的老妖怪。抱一个老妖怪在怀中，估计任谁都不会舒服。

    “大夏的人来洛阳了……”燕风淡淡的一句话，便让燕极汗毛倒竖。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情报工作天下无双，他说是，那便一定是。“那怎么办？”燕极小心翼翼的问。他对这个弟弟不仅没有半点亲近，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惧怕。要知道，三年前当初争夺太子之位时，就是他帮助草包的燕极获得的。当时那个七岁的孩子所展现出的谋略、城府、阴险深深刻入了燕极脑海中。这个孩子步步为营，逼迫几个兄弟自杀，让他如愿以偿坐上太子之位。并且自始至终，一直都没有把自己天才的一面暴露给别人，以至于所有人都在赞叹燕极的手段之高，行事之毒辣，简直是一代枭雄。燕极很庆幸，燕风没有当太子的想法，否则……

    他怀中的小脸探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问道：“父王怎么看？”“他叫我放手去做。”燕极沉声答道。

    “据我了解，从大夏来的人来头不小，但经过我的仔细盘查，我有八成把握他身边没有护卫。”燕风眸子一寒。燕极没有搭话，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异常谨慎，一般他口中的八成把握几乎就是肯定。“至于他的目的，他去了天启楼，那是剑圣曲华藏身的地方，所以……”燕风语气一顿，旁边的哥哥立刻接口道：“他肯定是去说服曲华，重新去大夏效力。”“由此看来，大夏方面，已经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察觉。此次事件就是一个信号。所以，我们要立即行动。燕极，放我下来。”燕风眉头紧皱。燕极连忙把这个小妖怪放下。

    燕风快步走到地图旁边，伸手指了指天启楼旁边的一片树林道：“我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大夏来的这个人和曲华擒拿。你率领三千精兵到天启楼南面放火箭烧楼，半盏茶之后你就率领军队搜索，不过千万不要去树林里搜索。而我，就带着三百刀斧手埋伏在他逃跑的必经之路。”燕极皱皱眉，犹豫了半天才问道：“燕风冕下，为什么不能去树林里搜呢？”燕风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这么蠢的问题我不要在听第二遍，第一在我眼里躲进树林里的敌人不配做我的对手，不用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心思。第二，如果他躲在树林中，那他势必在短时间内不能逃出大燕，他会是我们安插在大夏完美的间谍，我最喜欢把别人的间谍拿来自己用了。光凭这两点，可以吗？还有屯在大夏边境的大军全权交给你处理，务必按照计划行事，明白吗？”燕极浑身一冷，急忙出了太子宫，安排是由。

    燕风淡淡叹了一口气，可爱的小脸紧了紧，苦笑道：“今天又要睡不好啦！”声音中充满了小孩子的无奈与不情愿。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又露出他小孩子的一面，稚气，天真无邪。

    乌云正在悄然散去，月儿散发出银色的光辉，但此夜，终究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

    与此同时，天启楼正处于一种安详的气氛。九陌无言，静静的把玩着手中的头发。曲华正在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着酒，眼眶红了一片。

    九陌敏感的察觉到这个男人在讲述夏莫怜时，明显匆匆带过。想来对于这个男人，莫怜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大陆剑圣是一个多么荣耀的称号，无论是谁，得到这个称号时肯定是欣喜若狂。尤其曲华在回到大夏后，还可以与最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可突然之间，遭遇到这个噩耗，任谁都会发疯的。九陌能想象曲华当时有多么疯狂，长剑滴血，状若狂魔。怜姐姐，你能碰上这样一个有情有义之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相信曲大哥和你一定能在一起的，陌暗暗想到。

    曲华终于放下了酒坛，他一抹嘴，抱拳笑道：“小兄弟刚才我失态了，你来这么久了，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是失敬，敢问小兄弟名讳？”“既然剑圣如此客气，我就斗胆叫剑圣一声曲大哥。至于小弟的名号，不提也罢，曲大哥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贤弟吧。”九陌客气道。

    “贤弟，你不知道我听说莫怜有复活的可能时，我有多么高兴。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无论你代表谁来，你的这份情，哥哥承下了，来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曲华的这一席话可谓是掷地有声，说着，他竟向九陌行了一个拜见恩人的大礼。九陌连忙拦住，两人相视一笑。

    “我答应贤弟，只要贤弟带我到大夏皇宫，取出千年玉心，我便可以为大夏效忠。”曲华信誓旦旦。两人伸出手，紧紧相握，代表两人契约达成。

    “咦”两只手掌相握，曲华却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九陌的手柔若无骨，虽然手指修长，但却依旧娇小、白皙。见曲华疑惑的目光，九陌淡淡一笑，解释道：“小弟自幼便修炼一种武功，将手练到柔若无骨的境界，便可以刀枪不入，大哥不必惊奇。”曲华挠挠头，也不再多说。

    九陌见夜已深，便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道：“大哥，你看夜色已深，不如我们各自回房休息，明早就走，如何？”“是啊，我也觉得有些困乏，不如回房休息。”曲华喝了很多酒，早已昏昏欲睡。

    “小二，来一间上好的客房。”九陌呼唤店小二。那家伙贼头贼脑的出现，手里拿着一把客房钥匙，殷勤道：“客官，一间上好的客房，再加两瓶剑圣女儿红，一共是三个紫金币。”九陌大惊道：“怎么会这么贵？”其实九陌算是大夏来的“钦差大臣”，钱自然是很多很多，可他自小花钱就大手大脚，所以囊中羞涩。到大夏边境时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枚紫金币了。所以他一路上靠着坑老乞丐的方法坑蒙拐骗。可谁承想，到了天启楼，进楼就要交一块紫金币，他……

    突然，他又意识到一件新的事：那酒，为什么叫剑圣女儿红呢？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马上转过头来，一脸亲切的对曲华说：（虽然被面具挡着，什么表情都看不到。）“曲大哥，你老实告诉小弟，这天启楼是不是你开的？”“不是啊……”曲华一脸疑惑。“大哥，你就别骗我了，要不是你的，女儿红怎么会叫剑圣女儿红呢？”九陌拍着曲华的肩膀大笑。

    曲华的脸色突然有些尴尬。这时小二接口道：“这位客官，您误会了，其实这个酒楼是我的，它原来还是比较有名的，可渐渐落寞了。曲剑圣来了以后天天喝酒，欠了很多旧债，又没钱。他就答应酒楼可以打着他的旗号开店。小人也想赚完这笔钱就不赚了，所以把价钱提高一百倍。您还别说，有时还真有人来见识剑圣。”小二口气很诚恳，曲华的老脸却红了一层。

    “你知道我是谁吗？”九陌打算用老办法了。

    “知道，你肯定是别国来的公子，专门为了见到剑圣。”小二肯定的说。

    “你说你知道我是谁，但我此次出来消息是保密的，那么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九陌的声音骤然变冷，左手一展，一柄纤长的淡青色的刀出现，散发着惊人的寒气。

    小二眼睛中充满了恐惧，可怜兮兮的目光求助似得转向了曲华。曲华尴尬一笑，站了出来：“贤弟，就不要为难他了，毕竟他也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