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徒二人回屋之后,各自换了干燥衣物,相对而坐。边嚼着干制肉脯,边是正经交谈,竟未曾有过的坦言相待,不再冷嘲热讽、戏言愚弄。

    川寒憧憬着未来,仗剑江湖,除恶惩奸,心神不觉回缓了许多,那因杀人的恐惧不安、心绪之昏混淆乱,更给莫道正气凛凛的几番言辞,将事说得如同芝麻大小,仿似这人命关天只是孩儿小打小闹起的一场小风波。

    然这事却深深影响到百里川寒日后的所作所为。他对生命的定义、侠义之所为,也因此事起了与此之前云泥天壤之别,此为后话,在此先不表。

    见川寒情态镇定下来,莫道笑道:“宰了个把恶徒,确算不了啥劳子事。但江湖人士,最忌的是惹上官门是非,那得纠缠不清,搅得如你小子一般,教人头疼如生疮。好在现下事也着落了,灵丹又已得手,咱们明日一早就得撤离,莫等那捕快来了,少不了要破费消灾。”

    川寒神色一黯,喃喃道:“也不知俪英全家是否会因此受到牵连,招报复?”

    莫道神秘一笑,道:“你小子难得有此心意,也知旁者会受牵连。放心罢,这点小事,为师自信力能所及。”他一说完,嘱咐了一番,任川寒收拾家当,自取了蓑衣斗笠披挂上身,未等得川寒收敛惊异之色,便已飘然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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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高扒皮”

    翌日晨早,大雨折腾了一整夜,终归停歇。

    川寒望眼欲穿才盼来莫道返回。

    莫道正用一根粗绳捆绑着院中的石缸,他朝身后赘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的百里川寒道:“这下你可安心了,那张大户的兄弟,昨夜给我整得好生痛快,保他们不敢再生是非。”

    原来莫道昨夜一去,竟直奔张府,点了那张大户熟睡中兄弟的睡穴,将其倒挂在横梁之上,往他怀抱里塞了那张大户狰狞可怖的人头,任他紧搂,更于其两条白净的大腿之处,血淋淋地刻了一行字:

    多行不义必自毙!尔此小儿作福作威,欺软怕硬,实令人好恨。但观情势颇轻,地府不予计较。他日若少要差池,必如乃兄,尽索汝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遭尽酷刑,来世沦为畜道,世世如斯循环,至到罪孽已了。

    本王念在乃母与吾有一寝之缘,不忍她断了尾后,才以显灵告诫,谨记谨记。

    落款处竟是“卞城王”。

    川寒听师父说得如此精彩,禁不住莞尔道:“一寝之缘?他老母你也要骂,这才是可恨。你也就那么一着罢了,尽将人倒挂。”笑声未出,面容竟又僵硬住,似乎想起了什么,独自黯然沉默。

    莫道看了他一眼,道:“你可是舍不得离开这地方?”

    川寒眺着一望无垠的海水,听着浪拍岸石的涛声,须臾间心灵顿然回复一片宁静,只轻叹道:“不是舍不得这地方,只是有些舍不得这地方的人罢了,天大地大,迟早也是要走,不能窝着小地方不挪……师父,咱们现在就走吧。”

    莫道搔头笑道:“好小子,不愧是我徒弟,当知是非轻重。”他看了川寒一眼,继道:“为师虽是对这情字极其淡薄,但酸秀才说的也有道理:懵懂之心最是美好,不啻为一笔不可或缺的财富。但若然固执去触碰,便要将当中不可言喻的美好化为现实的丑陋。将这朦朦胧胧的东西藏在心中也罢,往后回想尽是甘甜,岂非更妙?”

    川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是,师父。”

    莫道满意一笑,抚了抚他的脑袋,将捆好石缸的粗麻绳扣上双肩,与川寒并行,朝这方圆百里唯一出路走去。

    晨曦除除拉开了帷幕,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带着清新降临人间。昨夜的雨水将山路刷洗得一尘不染,露出不少往日被泥土所掩埋的石块。

    师徒二人便是踏着这样的山石,缓步走着。身后炊烟渺渺,前方林海葱翠,柔顺的霞光,金灿灿地将一老一少二人全身沐浴,心中俱是说不尽的静谧与惬意。

    “师父,真没哪个婆娘看上过你?”川寒还在心念着方才莫道所说的话,忽地像是抓着了关键,开口问道。

    莫道瞪着眼斥道:“哪里的话?看你小子定是身痒了,说的尽是些不痛快的话儿,煞风景。你瞧为师貌比潘安,便知该有多少姐儿趋之若鹜。只是为师一心向道,这些繁琐麻烦的事儿不想去管罢了,若不然,嘿嘿,你现在也不知有多少师娘了……”

    川寒当真朝他仔细地瞧了瞧,故作沉思之状,道:“师父确是长相出众,那为何还是老光棍一条?我看十有**是这怪癖的性情所致,心肠狠毒,尽爱折磨人,这样的人要不得……”

    “你,你这百里寻花,可是吃了狗屎不成?难道个个都要学你,尽去人家寡妇门前惹草逗猫?”莫道骂起个不休。

    “万恶的老光棍,我何时有做过这等龌龊之事?如不道个一清二楚,我跟你恩断义绝,师徒也没得说。”川寒停下脚步,朝莫道吼道。

    莫道似乎未想到他这样激动,脚步顿了一顿,忽地失声哂道:“这只不过形容你小子浪荡罢了,你激动个什劳子。你不也捏造个不实,为师何时又爱折磨人、心肠毒辣了?”

    川寒腾出一只手,指着他,忿激道:“你还敢说没有?那乱七八糟的药儿,你根本不知有用没用,尽往我身上招呼,说什么胡乱一博,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就算做鬼也不能放过你。”

    “我……为师不也是迫不得已,谁叫洛婧那老姑婆东躲西藏,老不见人影,我这才死马当活马医,放手一搏。这不显摆有效了么,急啥急?”莫道说着,伸手抚着颚下胡茬,又喃喃道:“人云‘十道九医’,看来也不无道理,医术这东西毕竟出于阴阳八卦,不过也就讲个阴阳均衡罢了,阳盛以阴降、阴极以阳制,什么狗屁‘洛神医’,也不过打着幌子骗钱的江湖郎中罢了,他日定拆了她招牌不可。”

    莫道说完,竟然得意非常,笑了出声。百里川寒却一时气窒,涨红了脸儿,那神态似是恨不得扒了莫道的皮。

    他恶狠狠地瞪了莫道一眼,又像是实在找不出可以解恨的话语来骂,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寻花小子,走得慢些,这石缸可重得很呢。”莫道拢了拢麻绳,慌急朝前方招手呼喊道。

    这川寒反倒故意加快了步子,头也不回,气鼓鼓地道:“你要是嫌重,把这破石缸扔了便是,省得留下来折磨人。”

    “什么世道,还有天理?孙大过爷喽,唉……”莫道摇头苦叹,喃喃又道:“破石缸?你小子哪里知道,为了这烂石缸,可花了我六千两白花花银子呢。那打铁的老小子也应该改了名字,就唤高扒皮……”

    百里川寒也没想到这么快便可见着莫道口中那“高扒皮”。

    十日之后,川寒与莫道站在一间铁匠铺门前。所谓的“铺”,只是一间破屋子,地理位置也实在不理想,远离闹市不知几里,隐在偏巷当中,生意自然冷冷清清。

    一张被熏得发黑的望子随风飘拂着,却依稀可辨得出当中一个大大的“铁”字。门口处那高大的烘炉火力正旺,火舌乱舞,灼热凛然。然那拉着风箱的“高扒皮”却是连背影也是予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教人一瞥,便如进严冬一般不禁生起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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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同门师兄

    “高扒皮,你这老小子做的生意当真不老实,就这么个破缸,竟然要价上万两,经道爷我这些时日一番推敲,才顿觉受了骗。你快快退我那六千两来,这破缸我不要了!”莫道神情颇为激愤,“轰”的一声,重重将石缸往地上一放,对那“高扒皮”呼喝着道。

    “打完斋不要和尚了?对不住,老朽一向秉着‘货物出门,恕不退款’的信条,如不帮衬,你等请便。”那“高扒皮”语气一样冰冷,只稍抬了抬头,看了二人一眼,便又自顾自忙,推拉着那风箱,将炉火加旺“呼呼”作响。

    川寒这才将那“高扒皮”看得真切,瞧得他一时呆愣住了,心中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人——老当益壮?不,应当拆开来解才恰当,老的乃面孔,壮的是躯干。

    只瞧面目,年数大概**十,巨眼狮鼻,大耳阔口,黑面上满布着纵横交错的皱纹,长相可谓奇丑无比。

    然其一张老迈丑陋的容貌,偏生了一副健硕身段,那臂膀粗壮得如一根石柱似的,肌肉如同块块硬铁,带着条条韧筋高高隆起,便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怕也没这般好体魄。

    这等矛盾怪异的长相,一时使得川寒暗呼怪哉,心生好奇,禁不住目光不瞬地关注起他的一举一动。

    但见莫道像是斗败的猛兽一般,气急而怒,道:“好你个老小子,你要是不退银子,道爷我便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房子,看你怎么做生意。”

    “烧吧,别人怕你‘活钟馗’,老朽却不惧你半分,你要真敢动我这铺子一根茅草,我斌洪高三字就倒着来念。”那“高扒皮”巨目一瞪,将身立起,宛如一头雄狮。

    “看道爷敢不敢!”莫道面色一寒,竟真抬起右掌,一蓬烈焰倏地在他掌中跳跃起来。

    “高扒皮”盯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花师伯果然没说错,您老就是开不得半句玩笑,您看我高洪斌这三字不已倒着念了嘛,无趣,实在无趣。您要真烧了我这铺子,以后有什么破铜烂铁要修要补的,看您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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