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神僧认为佛门方为正道,才有一度世人的资格?”
老和尚瞑目若思,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暗中调息,还是已然无言以对。
莫道笑吟说道:“韩非曾说过,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若然要追溯道之始初,便有一例可表――世上无魔便无佛。昔日佛在菩提树下证道初,天魔心生嗔恨心,派魔兵魔女威胁诱惑,佛不动心,以定力克服魔力,方才证得佛位。应当魔为本源,而佛亦因魔指引而入道,何为宗,何为分,不言而知。”
最后,莫道转身就走,未出几步,忽地略作一顿,头也不回,仰天长笑道:“我本号莫道,欲入魔道,乃汝佛门老祖是也,哈哈……”
老和尚神态苦涩,负手而立,形如入定。他身后紧握着的两只拳头,终于舒展开来,掌中却沁出了湿漉漉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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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收徒拜师
莫道自称无名道人,但并不在哪家寺观挂单,近日在琼台崖上结了一间草庐修行。
他将疯儿尸体带回了草庐之中,放到床榻之上,眉目间蕴含无尽的悲天悯人之意,叹道:“杀龙易寻,极阴天雷却不会如此凑巧,定是天意所指。然而是龙是蛇,还得看你造化……”
他那硕长怪异的手掌,自疯儿早无气息、苍白如纸的门脸轻抚而过。但见疯儿双目赫然睁开,如梦初醒,大口喘息,冷汗淋漓。
“小弟久眠初醒,想必腹空饥渴,我这贫苦修道之人,并无长物,只有些粥水……”莫道端来一瓷碗,碗里粥水泛着诱人的奶白色,飘溢着浓郁的饭香。
疯儿神态漠然,良久,终于抵抗不了腹中饥渴,伸手要接。然而莫道忽然将碗稍移,微笑道:“小弟莫急,不如先报家门,好有个称呼。”
“我叫百里川寒……”疯儿怔怔看着他,良久才茫茫然地嚅嚅说道。
莫道“啧啧”几声轻叹,自言自语般道:“百里川寒人影寂,命随名造,当添煞气,此名不详之极也……”
旋即,他略微抬了抬眼睑,淡淡道:“一颗谷子千滴汗,一米一粟,无非生产者的血汗结晶,无功者食之,等同啖之民脂民膏。”他轻轻地将碗放在了床沿上。
这百里川寒也不予计较,只是那狐疑的目光四顾而察,显然不知身在何处,只隐然记起跌落悬崖一事,其余那些根本毫无头绪。
他正欲开口询问,但闻莫道不紧不慢地道:“你本是身死魂断之人,不应存留于世……”
百里川寒蓦地一震,神态因惊极而变得呆滞起来,怔怔看着莫道许久。忽尔,他长舒了口气,才笑道:“道长吓人的功夫真不比村口那白毛老爷子逊色多少,他也是最爱说些鬼怪妖精的事儿,捡着那《淮南子》里头的魔头蚩尤来讲,什么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剑戟……那可吓着人哩。”
莫道厉色道:“你当我是个讲书的老头儿吓唬你个毛孩小子不成?且瞅瞅你现下这副模样。”说着递来块铜镜。
百里川寒握着铜镜的双手抖如筛糠,额头汗如雨下,双目瞪大,嘴唇亦是颤抖不止,喃喃不绝:“我死了吗?我真的死了……”
足足过了盏茶时光,他才似若恢复了神志,将铜镜递还,不声不语地起身着鞋。
莫道沉默地看着他这般时光的一举一动,一听这话,猝然大吃了一惊,当下眼露惊异,讶然问道:“你欲要何去?”
只见川寒拂拂下摆,朝他作揖道:“请阎王老爷开恩,容小子与家人先行一聚,事后是拔舌油炸,刀锯斧砍,小子绝无怨言。”只见他脸上不仅毫无惧色,竟还不自觉地露出欢喜的笑意,哪里会有一丝身在地府的黯然或惊惧。
莫道只道他不信自己已然身亡,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伸手抚着那腐烂得已然见骨的右眼眼眶之处,喃喃低语:“我这副模样,也不知会不会吓着了他们……”
莫道闻言当下呆如木鸡,盯着眼前这半大小子,却仿佛见着了鬼怪妖魔一般,当真没想到以对方这等年纪,竟如此豁达。
莫道便连舌头都打了结似的,张大着嘴,老半天还是那一句“你你你……”许久也道不出什么内容来。
“阎王老爷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那川寒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他看,翼翼小小地轻声问道。
莫道这才似憋了许久,禁不住哂道:“好好好,我莫道行走江湖几十载,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见了个遍,未想今日却在你这古怪小子面前栽了个跟头。”
他自嘲般笑叹了一阵,才接着道:“相应天意,果然不同凡响,这般性情哪是凡夫俗子该有?心性果然倔犟,甚得我心,此等好玉若不能雕成名器,便只怪我等无能了。说吧,地理天文、占卜算卦、医术道法、武技内修,你任挑一项,自有名师倾囊相授。”
川寒自言自语般道:“鬼也要拜师学艺?”少顷,他幽幽叹了口气才对莫道说道:“现在学了这些又有什么用,也不能教他苏家着报应了……川寒现下只求一家团聚,求老爷您能成全。”说着,竟自跪倒在莫道面前。
“若是我不答应呢?”莫道瞅着他,微笑问道。
“我我……”他一时不知所措,久久不语。那白垩色的脸上毫无一丝血色,两颊间,竟有尸斑隐然其上,难怪他当自己已身故,落在这地府里头。
只见他右眼上面肉虽是已**糜烂,甚为狰狞吓人,然那双眸子,却未褪去纯真,清澈如泉,瞳仁黑亮乱转,似在思量了片刻,才咬牙恨恨说道:“您要是不肯答应,我,我便不管你什么十殿阎罗、五方鬼帝,也定要搅得你这里鸡犬不宁,头疼如生疮……”
莫道摇头苦笑连连,才道:“你放心罢,此地没有什劳子十殿阎罗、五方鬼帝,更没那十八层地狱,倒是有一个老不死的,只望能得安生片刻。所以就算我答应不了你,你也千万莫要搅得我鸡犬不宁,头疼如生疮。”
这川寒一听,愣了片刻,旋即又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来,道:“我才不管,你这狗屁阎罗处事不公,好人便早早被索了魂,净留些祸害,为非作歹。我就算只剩下一只手指,也要指着你痛骂到断气为止……”
莫道不怒反笑,道:“哦?原来你也就这么点能耐罢了,不知可骂死了那苏家多少人?”
川寒登时气得喘不过气来,憋了许久,便“老不死,狗鬼官儿”的乱骂一通。
莫道只是微笑着轻叹了口气,道:“你都还没死,我怎么答应你?要随你与死去的家人团聚,难道我要学那刽子手,将你砍了不成?”
“我还没有死?”川寒当下愣了过去,盯着莫道,忽而将他手中的铜镜一把又夺了过来,左右照个不停。
莫道忽然开口问道:“你可想报仇?”
百里川寒倏地一震,怔怔看着莫道半晌,随即低下头颅,双掌着地,正对莫道伏地而拜,头额磕得硬地“砰砰”作响,几要头破血流。
莫道却凝视着窗外出神,此时雨意歇下,月明星稀,恰逢一抹薄云掠过,他眼神正如被隐蔽起来的明月一般,黯淡无华:“欧阳老小子果然没算错,煞星西来。观你报复心如此深重,定要捡武艺这当儿来炼。也罢,我莫道亦不想一生所修,带到棺材底下去。你便拜我为师,随我苦修,我定倾囊相授,毫不藏私。不过为善为恶,是人是鬼,还得看你自身造化……”
那晚,微光烛火下,川寒喝着那碗粥水,眼噙泪花,似有情感的火焰在脸上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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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情窦初开
莫道收了百里川寒为徒,已近半年,四处浪迹,过得极其潦倒艰辛。然却没他说的倾尽所能,对川寒授业传法。只是不论到了哪,绝对不忘带上那口上千斤重的石缸。
石缸材质极其普通,是以寻常青石造成,周圆不止一抱,高三尺有余,里里外外密密麻麻刻着教人眼花缭乱、既似梵文更像天书的字符,看去仿佛名匠鬼斧神工所塑造,又似浑然天成,出于大自然手笔。
石缸里头尽是些说不出名目的草药、浓稠的汁液。莫道每天必将川寒掼入其中,扣上盖子,还不忘压上一块如小山似的大石条。川寒少不免一天要被浸上两三个时辰。
尽管川寒受仇恨所致,心性极其倔强,但毕竟也只有十三岁,像他这个年纪的其他少年一样,顽劣、叛逆、跳动不安,每天同师傅顶嘴十数以上,怪其不肯传授武艺任他报仇,却还要将他百般折磨、心毒如蝎等等的抱怨个不停。
莫道性情也不算温和,川寒闹得太过火时,他会解下腰带绑住他双脚,倒挂了起来。川寒全身热血涌上头顶,蚊虫便嘤嘤嗡嗡绕着他脸面乱舞不休。他心中恼恨欲狂,真恨不得跳下来与师傅恶斗一场。
然而,任他恶骂不停,莫道皆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只笑道:“小子,这就叫做‘吊民伐罪’,吊起你个小刁民,讨伐你的罪,看你还敢胡言乱语,骂个不休?不过,今日道爷我心情好,你由头到尾,一字不漏背诵一遍那道德经,我听得顺气了,自然放你下来。如若不然,嘿嘿,你就饿着肚皮,在此荡个一天一夜,倒也舒筋活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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