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低矮的山洞,旁边杂草丛生,藤条虚掩。小猴跑了进去,他二人对视一眼,姬殇深吸一口气,走在前面,一只手已经扣住了胸前的项链,另一只手拉住吴起,向洞中走去。洞中除了小猴的叫声和呼呼风声之外,依稀能听到喘息之声,时而夹杂着咳嗽之声,正当两人想要看清眼前之景时,洞中忽然金光照耀,纤维可见。

    洞中如同白昼,二人也看清了状况。只见有一身穿赤红鎏金袈裟的老僧盘坐于洞中,白眉垂于脸颊两侧,拇指拨动串珠,另一只手立于胸前,口中佛经不断,只是面色稍有不佳,时而黑气翻滚,时而潮红上逆,挣扎难耐,身旁一颗成人拳头大小的佛珠飘于空中,兀自旋转发光。

    “喂,老和尚,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吴起犹豫片刻后大胆地朝那老僧问道。

    只见老僧面色渐渐回复,朝两孩童看去,眼中顿有精光,欲看穿人心一般。他二人也是身心恍惚,但片刻又镇定自若,姬殇挡在吴起身前,“佛爷爷,我们跟随小猴来此,不知您在此,我同伴说话率直,还望原谅。”那和尚见二人在自己目光之下行事磊落,已然放心,见此子通情达理,言辞毫无虚伪,心中另眼相看。

    “两位小施主,我在外苦修,一时遭遇不测,在此洞中修养,还望施主替老衲保密。”老和尚言辞和蔼,冲他二人恳请到。

    “嗯,放心吧,我们会守密的,你需要什么东西就和我们说,我们村就离这片树林不远,也可以去那里找我们。”吴起热心肠大起,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毫无芥蒂。

    “施主天真烂漫,多谢关怀,你二人离去后,我会在洞口处设置阵法,避绝气息,所有生物不得入内,待我修养完毕,必去村内还此因果,阿弥陀佛。”老和尚对他二人说罢,低声颂佛,言辞之意请二人早离去。

    姬殇明了便将吴起拉出洞外,二人就此别过。

    “为何大梵舍利会忽有感应,难不成有蹊跷?”黑暗的洞中老和尚自语道,大梵舍利乃是佛家宝器,驱邪避凶,荡平诸鬼。至宝有灵,方才做出反应,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有邪魔歪道出现,一是有身怀大佛法之人于此。那老僧也不知是何情况,只得加紧时间修养,好做出万全准备。

    冬日临近,白昼渐短。一日的繁忙告一段落,姬殇同吴伯、吴起吃完晚饭照例玩耍了片刻,二人对树林之事只字未提,守着心中的小秘密。

    夜黑风高,星光点点。姬殇在屋中并未安歇,早在他来吴家村之后,他便与吴伯在草庐旁多加了一个房间,那是他自己的房间,在这个只容一人的草屋中藏着他自己守护着的秘密。每晚,他都会拿出那个圆盘,对圆盘说上几句心里话,然后便开始修炼那晦涩难悟的经书。

    “侯伯,今天我们在树林的洞里看到一个僧人,他好老啊,眉毛都到脸颊上了,不过看他身体好像出问题了,还有,他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圆球,那金光照到殇儿身上好舒服啊,而且殇儿觉得体内修炼的经书也跟着运转起来了,殇儿要修炼了。”

    姬殇把圆盘收于项链中,开始修炼经书,一切如他想的一样,经过金光照耀之后,体内仅有的一丝佛力似乎壮大了不少,那佛力犹如液体一般流淌周身,最终于肚腹之中沉寂。

    大海边沿,几道微光闪过,光芒不旺,但俱是青白之色,渐渐降至地面,几朵幽火忽明忽暗,徘徊在几人身前。他们走入树林,青白之炎在这寂寥的林子里漂浮晃动,诡谲而又凄惨,竟同人间传说的坟场鬼火无异。

    “你确定他在这里?”为首的那人身披漆黑如墨的袍子,融于这幽暗夜间,只是脸上戴的判官面具,凶神恶煞,分外显眼。

    “大哥,他断定我们施的是鬼道手段,处处防范,岂可猜到我用的是南疆的相思虫追踪他。”身后头戴牛头面具的一男子,同样的黑袍遮身,但显然对身前的男子尊敬有加。

    且说那相思虫,实属世间罕见之物,“雌雄成对,相思难别,天涯海角,至死不离”,便是形容此物,此虫极小,可藏于衣物中,只要一旦分别,任他身处何地,加以时日必能寻得。

    “不如我们分头寻找,这片树林不大,一炷香的时间,若发现他以磷火为号,若无线索在此相聚再从长计议,大哥,二哥你们觉得如何?”同样打扮,只是头戴马面面具的男子提议道。

    三人商议罢,各自携带一枚鬼火,朝三个方向飞驰而去。一切又归于沉寂,只是夹杂着风雨欲来的大势令人忐忑不安,偶有树叶的摩擦之声,沙沙作响,犹同伺机而动的毒蛇发出致命的嘶吼。

    洞中佛光乍起,幸得结界遮挡,并无暴露。“不好,恐怕此次必是妖人追来!”老和尚从打坐静养中惊醒,自语道。

    一朵苍蓝幽火从地面升起,倏然冲向天空,在漆黑天际分外显眼。远处两道身影向树林以北急掠。

    片刻而至,判官和牛头找到了马面却不见要寻之人,不免好奇。“三弟,你发信号必是有所线索,可是寻到了那秃驴?”牛头急切地问道。

    马面沉默,却是转身指着前方被黑夜吞噬的村落,那二人待观察周身环境后不由的点头奸笑。

    “哥哥们,此处地势平坦,只要我们扬言屠杀村民,藏于暗处的老和尚岂不乖乖送上门来,到时你我守株待兔,不费吹灰之力。”马面双眼嗜血,阴沉的提着计策。

    判官二话不说大步向那村庄走去,牛头马面紧随其后,一时间家家户户鸡飞狗叫,哀嚎不断,他三人犹如凶狼冲入羊群一般,村民任由摆布挣扎不得。住在最深处的吴伯一家早已惊醒,吴伯将姬殇和吴起藏于竹篓之下,叮嘱他们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直到天明。两小娃见村前已经火光大起,已经惊慌失措,乖乖听话藏了起来。

    不多时,一道阴冷鬼魅的声音骤起:“和尚,我们知道你就在附近,这里有十几户人家,我劝你早早现身,否则……哼,我可保证不了这几十条性命!”

    “恶人,休得猖狂,这朗朗乾坤岂容你们飞扬跋扈,做下这恶毒行为不怕报应吗?”刘私塾对此行径早已按耐不住,一点浩然气盈胸,便已不顾身家性命豁然指点三人破口大骂。可是在其还想开口时,忽见一条腥气冲天、材质暗红的锁链缠将过来,那锁链越捆越紧,刘私塾的血液顺着伤痕不断流淌,汇于锁链之上渐隐渐没。锁链如同嗜血厉鬼,贪婪地吸尽每一滴精血,只见私塾痛苦哀鸣,面露挣扎之色,七窍之中有云气出现,于当空化作一道魂魄,不待其遁走便被锁链摄了进去,地面之上徒留一具干瘪枯黄的尸体,惊悚之极。一切起于瞬乎,在普通百姓之间掀起了惊慌无助。

    “闭嘴,一群家畜蝼蚁,乖乖听话还可饶尔等不死,不要在做这愚蠢傻事!”牛头此举确有杀鸡儆猴之效,众村民默不作声,只盼饶命不死。

    突然村庄南面始见一点毫光乍起,倏而万道金光飞射而来,挟天地之势扑向三恶人,那三兄弟各自祭出法器堪堪招架。

    “阿弥陀佛,一切皆由我起,老衲既已出现,还不放走无辜百姓,切莫徒添杀孽!”

    一道宏亮佛音既出,他三人神魂震荡,不由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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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正邪

    佛音雄浑,在他三人脑中炸开,片刻恍惚。

    一名身披赤红袈裟,足蹬草鞋的老僧,缓步走来,身前一颗金光璀璨的舍利佛珠提溜打转,浮于空中。

    “都道金光寺的和尚嫉恶如仇,一身佛法鬼神莫测,不想话语中佛力惊人,你我兄弟待会儿见机行事,莫要坠了我噬魂殿的威名。”判官压下心头的惊叹,对他二人认真说道。单手一招,方才祭于胸前的半人高的毛笔逐渐恢复正常大小,又见判官另一只手从袍袖中拿出一叠血染似的宣纸,左手捧纸,右手执笔,开始在宣纸之上画写什么。身后的牛头马面相视一眼,撒豆成兵一般,几团磷火化成的夜叉鬼物将村民围作一团。他二人见得万无一失,各持法器向了空大师飞掠而去。

    了空周身金光大盛,浮于半空,几如神佛,见二人夹带阴鬼之气向他冲来,两手于空中正反画圆,在胸前两掌扣实,“定!”一声厚重之音响起。牛头马面驭鬼而至,以为凭那众多的阴间厉鬼便可打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了空身前由手心处淡淡金光攒动,一个卐字显现,遇风而长,幻化一人多高,挡在了空身前。且说众多鬼物方一触摸金色的卐字便消磨殆尽,凄厉哀嚎遍布荒野。正在僵持之势,了空单手结印,悬在空中的佛珠,疾驰向前,有势如破竹之势,所过处鬼物烟消云散,空中显现佛祖嗔怒像手持金刚杵向那二人砸将下来。牛头马面此时强弩以末,旧劲已去,新劲未生之时二人舌尖一咬,口吐精血于法器,但见法器幽光大起幻作一道屏障抵挡佛珠,“咚!”一声破空,佛珠立于空中,两条黑线如流星般坠于村庄中,房屋坍塌,轰然巨响,两道身影从断壁残垣中艰难的爬出,真如那坟场爬出的尸体,残破不堪。

    二人狂笑,仿若讥讽各自的窘境,“二哥,许久没这么痛快了,秃驴佛法高深,尽克我鬼道,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不行了!”牛头点头,各自从袖袍中拿出一符,精血滴于符箓之上,张口吞下此物。

    片刻功夫,正待了空欲去解救村民之时,阴风骤起,凄凉的深夜愈加冷彻心扉,两声粗重的低喘声响起,随之走来的是比常人粗大高壮的两人,一个头长森白牛角,另一个有一对可怖的马耳,“速战速决,虽说鬼王附身能令你我功力大增,但也只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事后再无反抗之力,就此一决胜负!”此时的牛头急切地对马面说道。

    马面手持法器,率先发难,他那法器乃一把阔刀,刀身满布鬼纹,只是刀头非比寻常,有一段月牙般的弯曲,状若镰刀。此翻手段不似早前,速度之快,不待了空结印便至身前,阴笑间,便是手起刀落。急切之下,了空只得用串珠相抵,也是串珠非凡物,碰触间稳若泰山,只是了空忽觉腥臭袭面,与刀身接触处一股吸摄之力,仿若神魂将要破窍而出。

    “呔!”串珠猛然分散,了空借势后撤,欲召回舍利前后夹击马面,不想牛头手持锁链却是主动向舍利迎了上去。无奈之下,了空召回浮在不远处的六颗果核般大小的佛珠,口中低颂大日如来咒,将所收佛珠散于周天各处,双手结金刚界自在印。马面有片刻的迟疑,想要看看这和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谁知地面上传来牛头的催促“三弟,那秃驴肯定正酝酿惊天佛法,还不速战速决,打断他,彼时后悔晚矣!”。马面晃动手中大刀,扑将而来,见了空毫无还手之意,不由大快,向其肩部劈刀而下。

    “噹……”一声响动,并无刀入骨肉之声,却犹如两块铁石相撞。马面一时震的虎口发麻,倒将而去,脸露骇色。牛头也是闻声观瞧,二人只见老和尚还是坐立虚空,只是此时皮肤呈现一片亮金之色,如浑然打造的一座金佛。“混元金身!我说他恁地能耐,原来是得道高僧,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三弟,你我竭力联手一击,任凭他不败金身必受重创!”牛头匆略思量之后说道,说话之余眼角还瞥了一眼兀自奋笔疾书的大哥。

    只是战机稍纵即逝,他二人正待出手,只觉得天地隆隆作响,热浪袭面,地面的枯草呈焦黑之色,堵在牛头面前的舍利也是霞光万丈。了空怒目圆睁,有鲜血从嘴角流出,判若神灵般,正色道:

    “你们这群恶人,残害多少无辜,才练得这厉鬼邪物,罪孽深重,今日就让你们尝尝净世佛光和地狱业火的滋味!”

    了空口中轻颂佛号,只见以马面为中心,借佛珠之力,六个方向的元气巨变,一朵业火红莲贯彻天地,继而六朵围住了马面,火光滔天,似乎要燃尽天地万物、不灭不休般,就连马面的嚎叫声都无法听到。于此同时,牛头也是无暇顾他,舍利升空梵音阵阵,西方天空浮现众多神佛,中央一尊坐立于六瓣浮屠青莲之上,脸现悲悯之色,众佛众生相,头后均有佛光万道,只见一道七彩之光直射牛头,无论他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

    此等异象,单单一幕就足以震撼人心,更不论一夜之间两幕同出,可就在村民惊叹神佛以为得以解救之时,一道声音响起,虽起于嘈杂中,可就如深夜山泉的低落一般,响彻入耳:“阎王叫你三更死,岂能留你至天明!”

    判官终于在此时行动了,牛头马面几用性命换来的时间回答了一切。了空脚下的土地,一座凶阵始现,地面上花草瞬间枯萎,村民接连倒地,魂魄接连离体,茫茫然飞向那法阵中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凶阵仿佛一潭深渊死沼,不断吞噬着四周。忽然从中伸出几只狰狞的手臂,抓住躲闪不及的了空,嘶吼着,咆哮着,想要将其拖入死渊。

    “只有几十个祭品的噬魂死灵阵也就如此威力了,堪堪解决一个混元金身吧。”判官看着独自挣扎的了空说道。

    了空此刻法力沿着那几只手臂流失,丝毫无半点气力,身体一点点的被拖入死沼,业火红莲和净世佛光也早已消失,地面上有两个遍体鳞伤之人,不断冒着青烟,留有性命但已无战力,只是眼前凶阵难破,舍利与自己也是失去联系,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判官,可怜那几十户人家,惨遭毒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和尚,交出我噬魂殿的镇殿之宝,我可饶你不死,若不是你多管闲事,在我殿魂祭之日伺机夺了宝贝,又怎么会发生如此之事,多少人因你而死;耗费功力压制宝物的侵染,你又怎落得被我算计,尸骨无存呢?世间劫难只因当局者无能造就,又怨得了谁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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