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集体牺牲自己是我们蚂蚁的使命。最后它以这句蚁界的至理名言结束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思想停止了，恐惧立刻占据了整个身体：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和那498个姊妹（兵蚁和工蚁都是无生殖能力的雌性）一样。希望那位上岸的战友能够给这个庞然大物致命的打击。这样想着，年轻的兵蚁索性闭起了眼睛，等待着死亡降临。

    突然，一阵轰隆声打断了1231007号混乱的思绪，这声音就在自己前面，不到2步的地方，有一个东西如风箱般翕合，那是心室隔膜上的心瓣在一开一合地传送血液。

    这或许是一扇门，又或者是一个通道的入口，1231007号那喜欢胡思乱想的脑袋又开始转动起来：还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避免死亡的机会。这样想着，它已经朝着2步远的声源奋力划去。

    心瓣巨大的吸力把年轻的兵蚁卷了进去，它来到了另外一个大海，与上一个海洋不同的是，这里的红色液体不是往下的漩涡，而是往上涌的突泉。

    难道那边是进口，这里是出口？1231007号硕大的脑袋运转着。一阵激流过后，它被推送到一条狭长的甬道内。根据直觉，这甬道直径有1步宽，比之前进入那个有漩涡的大海的通道还要宽敞一些，这里宛如一条宽广的高速公路，年轻的兵蚁只能随波逐流。

    恐惧和好奇让它不安分起来，随即开始判断自己的运动方向。根据磁场感应器（蚂蚁有三种感应空间变化的方式，气味、太阳光线、地磁场），1231007号知道自己是在往高处移动，而且这次要比前面往下的速度快得多。

    但愿甬道的尽头快点到来，但愿那里没有红色的液体，我需要呼吸、呼吸，1231007号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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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救世主

    现在，食蚁兽对蚁城的攻击不得不暂时停顿下来，因为有几只蚂蚁已经攀上了那毛茸茸的耳朵，它们沿着耳廓内弯弯曲曲的沟壑寻找着进入巨兽身体的通道。虽然耳朵没有眼睛脆弱，但异物企图进入耳道的举动是任何动物都无法忍受的。

    食蚁兽预感到了不祥，如果让这些长着大钳子的小东西爬进耳朵里去，那自己的末日就真的降临了。它听母亲说过，它的一个表亲就因为睡觉的时候没注意，被这种小不点爬进了耳朵，结果头痛欲裂，撞树而死。自己决不能步那位表亲的后尘，食蚁兽立刻用趾尖顶住耳孔，然后猛烈摇晃脑袋，想利用惯性把耳廓里的蚂蚁甩掉。见这一招不怎么灵光，它又低下头，一直碰到草地上的泥土，小鸡啄米一点用头撞击地面，这一招效果还不错，几个回合下来，耳朵上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消失了，那些蚂蚁被震到了草地里。更奇怪的是，胸口那穿梭似的撕裂感也同时消失了，莫非这一招对胸口的疼痛也有治疗作用？这哪里是治疗，只不过是心室里的血液在猛烈的震动下掀起了波浪，把那只在海岸上啃咬的兵蚁冲刷到了红色海水里而已。

    但是1231007号的路程永不停息，这是一条主动脉，准确地说是颈内主动脉，它距离那充满血液的隧道的末端越来越接近了，那里住着万物的灵长――大脑。

    而体外的战斗并没有结束。那些被震下来的蚂蚁发出了强力的气味语言――费尔蒙，这相当于人类碰到危险时的吼叫：前面进不去，头部没有孔道可以成功。

    这气味的吼叫由相邻的蚂蚁一个接一个地传递下去，很快剩下的1000多挖掘兵都知道了，大家一窝蜂向巨兽的尾部迁移，工兵们打算玩命一搏。

    所有的蚂蚁都知道，尾部有一个更大的通道――肛门。这通道比蚁窝里的房间还要大，不过进去容易，但想要到达侵略者的要害部位，那是九死一生的不归路。

    果不其然，工兵们刚刚进入通道，食蚁兽就开始分泌排泄物了。这干不干、湿不湿的粘稠物质里有一种消化酶，这些消化酶是从胃和肠子里遗留下来随着食物的残渣排出来的，现在却成了保命的武器。

    蚂蚁是黑色的精灵，不但行动灵活，而且个个都是大力士，特别是那一对锋利的大颚，还有强腐蚀性的蚁酸，样样都很难对付。所谓一样服一样，大自然既然进化出了吃蚂蚁的野兽，经过亿万年的自然选择，食蚁兽自然也有了对付蚂蚁的利器，关键时刻分泌排泄物就是非常好的招数。

    肛门是多么脆弱的地方，脚爪又管辖不到，很容易成为攻击的弱点，不过现在好了，无论你多少蚂蚁进去，只要那巨兽腹部一用力，这些勇往直前的勇士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幸好1231007号还活着，它此时已经被血液送到了野兽最致命的关键部位――大脑，它能成为整个城邦数百万子民的救世主吗......？

    银河系人马座旋臂古老的姬卡拉母星上，星门的初试结果很快就要揭晓。

    巫师的咒语拖沓乏味，不但没有减轻漫长的等待，反而增加了现场的窒息感，但是这次的咒语却显灵了。

    首席科学者兴奋地震动触角，频率达到了最高的20000赫兹，然后直立起来（虫族有六肢，平时走路六肢着地，工作时用两个前肢当手，直立意味着只用两只后肢支撑整个身体，这是一种很消耗体力的举动）宣布殖民星反馈过来的信号：“是红色信号，我们成功了，姬卡拉成功了。”

    或许激动过头，以至于忘了使用扩音器，这导致所有个体都对它的奇怪举动面面相觑，它不得不重新宣布一遍，当然这次使用了扩音器，而且音量调到了最大，并且口器和谐振片同时发声，包括腺体里放出高浓度的情绪气味分子。它不仅为自己的事业激动，也不仅为种族的伟业激动，更为自己33代祖民激动，现在它子孙的脑袋基本上保住了。为什么说是基本上？因为同类的试验还没有进行，不过蠕虫是虫族的近亲，两者虽然体貌相差甚远，但遗传基因却很接近，就像猴子与人类一般接近，所以说这次试验基本上成功了。

    在场的个体，包括观看视频的个体的欢呼声是在静默了两秒钟后才发出的，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一度让它们忘记了反应，就像一个人突然看到从未看到过的怪物一样，惊奇得忘记了逃跑。

    欢呼声海啸般铺天盖地，席卷了整个沙漠，淹没了整颗星球。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激情，这是个体自然释放的情绪分子，它让整个星球都淹没在征服的**和野心当中。

    首席科学者把握着现场的节奏，等欢呼声稍稍平复之后，才庄严宣布：“接下来，试验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这最后的一环不是试验，而是检验。现在，我们需要一位勇士，现场有哪位个体原意成为首位星门迁跃者？这一壮举将被载入姬卡拉发展之史册，就像80个世纪之前首位登上佑卡卫星的宇航者一样。当然，试验者最后将会受到女皇陛下的亲自接见，这是任何个体都期盼的无上荣耀。”说完，首席科学者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远方黑压压的个体，会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个老者佝偻着上前：“让我来吧，反正再过三天我就要过期了。”（虫族把死亡叫做过期，它们是极端实用主义者，杜绝一切没有意义的浪费。超过过期日的个体将被强制销毁，最后用机器绞碎被当做肥料运往殖民星球的农场。这叫回归自然，因为生育者的繁殖效率很高，而且科学知识可以通过电路方式输入个体的脑细胞，所以个体的生老病死对于虫族来说并不很重要。当然皇族成员不受此法令限制。）

    首席科学者放下中间的两肢，恢复了常态：“很好，过期之前还能为种族带来价值，我感到非常高兴。你的举动将为你的子孙带来荣耀，现在请你站到传送带上，那边有工作者帮你完成最后进入星门的动作。”

    老者垂下触角表示敬意，然后六脚着地爬上了传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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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虫族的使命

    和之前的蠕虫一样，老者也很快被那个漩涡状的钻头吃掉了，身体的所有部分被幻化成粘液一样滑进那变幻莫测的螺旋槽里消失无踪，接下来又是11分钟时长的等待......

    在个体的主观时间中，这次的等待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难耐，也许大家已经默认试验会成功，也就少了某种强烈的期待。当然，那永远躲在面具背后的巫师这次也没有出现，时间就这样在心平气和中度过。

    当首席科学者宣布试验结果，会场和其它通过显示仪观看的个体同样发出了胜利的欢呼，但是那种浓烈的情绪气味消失了，看来所有的个体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但是下面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已经临近生命极限的姬卡拉女皇打算亲临现场发表讲话。

    女皇原计划是在播放器里发表演说的，但是现在的激动心情出乎了原先的预料，它的情绪已经战胜了理智，不到现场与自己的子民面对面，不足以平复内心的激动。当然，这也是一次很好的宣传种族使命，振奋个体士气的机会，它不想放弃。

    当首席科学者宣布女皇要亲临现场的消息后，一些原先在显示仪前看转播的个体坐不住了，它们纷纷离开自己的洞穴赶往试验场。这些长着翅膀的雌性个体从四面八方飞向母星的北半球（北半球一大半区域是空旷的沙漠，所以试验场设在这里，以便容纳更多的现场观众），这些都是承担各项工作的无生殖能力的雌性。雄性是没有资格走出洞穴的，它们身材矮小，没有翅膀，只能整日待在海底生育室的繁殖仓里，终身给生育工提供生殖细胞。

    飞出家门的个体实在太多了，试验场上空一度被这些飞虫挡住了星光，就像一块青色的云朵突然降临一样。

    女皇在年轻侍者的陪同下乘着飞行器而来。女皇老了，翅膀已经退化，80个世纪之前，种族的繁衍任务是由每一任的女皇承担的，那时候，女皇主要是以长者的权威间接管辖所有个体，因为它是所有个体的母者，是这个星球生命的生产者，但是自从科技发展到可以脱离母星的引力而飞向其它其它星球时，种族的眼光和抱负也发生了质的变化，不再是原先的享受生老病死的生活过程，而是征服一个又一个新的世界。

    随着‘知识种植技术’的突破，原先要通过教育很长时间才能培养一个有价值的个体的方式逐渐被数据库和脑电路直联的方法所取代，原先以经验丰富自居的老者地位下降了，随之代替的是一大批身强力壮知识丰富的年轻者，甚至还没发育完全的童者，其知识和经验已经远远超过以往的最优秀的老者，在这种情况下，过期个体强制销毁法令颁布了。于是传统时期生老病死的生活被放到了价值观的次要位置，而把发展向外扩张的工具和征服其它种族的武器提高到了整个社会的最高位置。

    随着一个个新世界纳入虫族的疆域，另一个关于个体数量的问题凸显出来，上古时期一个女皇生产所有个体的生育方式已经远远无法满足远征的需要，于是专门的生育工产生了，而女皇的生育功能渐渐退化，直到现在只剩下政治功能。

    一个生育工就相当于一个女皇，只不过没有政治权利而已，它们只是生产个体的机器，现在种族的复制品可以像流水线上的螺丝钉一样从生育室里输送到人马座旋臂的各个角落，并且其它水资源丰富的星球（虫族的幼虫生活在水环境中，就像蚊子的幼虫那样）也已经仿效母星的做法，自己设立生育机构。

    银河系猎户座旋臂，太阳系地球，中国西南山区某个小山村，食蚁兽的身体内。

    血液的推送越来越弱，甬道上方出现了分叉，1231007号兵蚁选择了其中的一条支路前进，此时必须划动六足才能前行，但是它不会放弃，即使已经快要窒息。

    蚁后教诲，它是在幼年时期听保育员说的：动物的大脑是所有器官中地势最高也是最宝贵的地方，一旦受损生命就会停止。

    再爬高0.1步，再上一点点，1231007号兵蚁憋着最后一口气往高处挪移，一下撕开了挡在前面的一层肉膜，这又引起世界一阵天璇地转的晃动。

    突然，上面有一丝丝声响，兵蚁探了探头，还有一丝丝空气，它大口地吸着，仿佛一个犯了哮喘的病人。空气让它的精神清爽了不少，这时候才发现身旁有一个蜗牛外壳一样的东西，那幽深的响动正是沿着蜗牛外壳传进来的。年轻的步兵像发现了世外桃源，疯狂地爬过去，好奇与求生的**竟让它忘记了劳累。

    1231007号兵蚁终于看懂了，这不是蜗牛的外壳，而是巨兽耳道里的某个器官，而声音来自于一张半透明的膜，膜上明暗相间的颜色正是外界光线造成的，只要咬破这张膜钻出去，就能见到阳光，说实话，现在的它对外面的阳光真的非常向往。

    之前红色的液体让1231007号感到后怕，它真担心自己会再次陷入那种红色的海洋里，她庆幸自己穿过了那扇翕合的门，否者后果无法想象，不知道那冲上岸的同伴怎么样了，或许1000名敢死队员就剩下自己一个，它又想起了蚁后的教诲（也是从保育员那里听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厚报。

    对，1231007号硕大的脑袋重重地点了一下：我不能就这么走掉，我要完成那999名战友未完成的使命，我要摧毁那杀戮的恶魔，我要挽救整个城邦，我要用实际行动证明大头并不是异类。

    兵蚁深吸一口气，朝光线相反的地方爬去。通道越来越狭小，越来越暗，像进入深不可测的地狱，只不过这地狱是向上延伸的。

    兵蚁被挡住去路，终于到了不使用大颚就无法前进的地步。没有退路只能前进，1231007号张开大嘴，开始撕咬那黏糊糊的白质，这东西以前从来没见过，甚至也没听保育员说过，触角接触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绝对沟通时触角和触角相碰时的感觉，同时感受到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绝对不是自己身体里的，那会是哪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