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计划是美好的,实施是艰难的,花吟原本的半醉显然已然失控,她现在虽不至酩酊大醉,可已然糊涂了。
她以前只喝果子酒,也只是浅尝辄止,从来没有醉过。却不知男人们喝的酒竟这般的烈,两杯下肚,当时不觉得,没成想脑子竟不知不觉糊涂了。待花二郎反应过来,花吟自斟自饮又几杯酒下肚了。
且说那台上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永安候府三老爷家的嫡长女容芊芊,今年才十五岁,容貌娇美,善抚琴女红,读过几年书,会做几首诗,有些心计,因此很的容老太太的喜欢。
这世上除了皇帝的女儿恐怕没有几个人家不巴望着女儿高嫁,借此帮扶族中叔伯兄弟。永安候府自然也不例外,本来他们一门心思等着正月十五皇家琼花宴好叫自家姑娘去露露脸,借此寻一门好亲事,不成想烈亲王世子突然登门拜寿,永安候府老少倍感荣幸的同时,少不得有心思比较活络的生了其他想法,有偷偷劝道:“琼花宴上,真真是百花争艳,各府的姑娘们更是十八般才艺各显神通,家里姑娘虽然才高貌美,可到了那里,王孙公子们看花了眼,恐怕姑娘也要被埋没了,不若今儿个趁着老太太寿宴,也来了不少青年才俊,更有那人中龙凤的烈亲王世子,何不借此机会,叫芊芊展露一下才艺,不求别的,先在琼花宴之前博个好彩头,叫在场的老爷夫人公子们上了心,待到琼花宴自然是加分不少。”
说这话的人虽然嘴上说的含蓄,可是永安候府的人上至老太太,下至容芊芊本人都是抱着嫁王子皇孙的目标去的。
且说这烈亲王世子,其父和当朝皇帝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皇帝历来对这个侄子疼惜胜过亲子,况烈亲王就这一个儿子,其身份地位之尊贵,可想而知。又兼他人品风流,文武双全,早就是京城闺阁女子心中夫婿的不二人选。
那高台之上,小姐施了一礼,而后缓缓坐下,有丫鬟上前一步,脆声道:“今儿老太太大寿,我家小姐先祝老太太身体康健,仙福永享。”言毕朝着女宾的方向福了一福,而后又朝在场的老少爷们说:“我家小姐说如今大周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全仰仗诸位老少爷们日夜操劳,为国尽忠效力,我等闺阁女子不能为国分忧,现奏一曲《太平调》聊以凑趣,一贺我大周太平盛世,万年基业,世代昌隆,二愿各位老爷少爷们官运亨通,家庭和美,三祝我老家老太太福寿绵延,长命百岁。”言毕,席上男宾纷纷点头赞好,那丫鬟又道:“诸位皆知这《太平调》是烈亲王世子爷所创,我家小姐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世子爷合奏一曲,恭贺我大周繁荣昌盛万年不衰。”
这话一说完,凤君默先是愣了下。
容大老爷不着痕迹的皱了眉。
且说女宾那里,容老太太也是变了脸,心内摇头,暗道:“扶不上台面的东西,光有小聪明,难成大事。”而在坐的众位夫人小姐们也是面上表情各异,心内看笑话的,腹诽的,不屑的种种。
容老太太向下手看去,单见花家那女孩儿仍旧是安安静静的坐着,闭着眼面上沉静。容老太太不由的在她脸上又停了几秒。
之前她刚进来,容老太太就被她绝色的容颜吸引,后来花容氏说女儿最近感了风寒,哑了喉咙,自始至终没听她说一句话。后来容老太太见她是个冰块美人,也在心内摇了摇头。但现在看她这般端庄娴静,又不由的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情。
话分两头,那凤君默听了丫鬟的话尚在发愣,就有丫鬟举着一管玉箫,呈到他面前。凤君默从来都不是随便拂人脸面的人,见推不过只有接了。
一阵香风拂过,容芊芊指间一弹,因她太紧张了,第一声竟有些喳喳乱音。
凤君默又是一愣,几个音过去,原本这时候该吹响玉箫,他一愣神就没跟上。
容芊芊见凤君默这般,心头砰砰乱跳,又恨又急,结果越弹越乱,宴席之上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但凤君默不愧是谦谦君子,回过神后,忙忙的吹响玉箫,萧声婉转,缠绵而上。只可惜琴音已乱,凤君默不得不用箫声盖了杂乱的琴音。
但容芊芊不知凤君默一番好意,她熟弹《太平调》自然知道琴音为主,箫声为辅,如今箫声反而喧宾夺主,容芊芊生怕自己在凤君默心里留下糟糕的印象,于是更卖力的弹奏,结果弦曲越崩越紧。
凤君默心头暗道了声不好。
果然,只听“铮铮”一声,断了两根弦,琴声箫声戛然而止,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凤君默只怔怔的站着,没出声,容大老爷却豁的一声站起身,双目大睁,几欲爆出眼球一般。
断弦在大周人眼里意为大不详,更匡论正在弹奏《太平调》之时。
永安候府的脸被打的太狠了!
此刻就连原本大咧咧的小郡主也不敢多吭一声了,《太平调》是凤君默为大周谱的国曲,人人皆会,却也不是人人都敢乱弹的,永安候府的丫鬟刚才话说的大,此番断弦,难不成是老太太命不久矣,大周国气数已尽之意?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编排,由小及大,可就是不小的罪名了。
刚才说出那些话的丫鬟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容芊芊仿似傻了般,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古筝旁,眼眶蓄满了泪。
容老太太在那一头看的清清楚楚,当即一口闷气,捂着胸口直喊疼,拉着一旁的媳妇儿压低声音急喊,“还不快叫那丢人现眼的东西下来!还嫌我们侯府的脸被丢的不够?”
却在这时,一只闭着眼听曲的花三郎突然睁了眼,竟兀自站起了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朝高台走去。
花容氏刚才只顾看着容老太太那边,待她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只急喊了句,“面纱!”
大周官宦之家的闺阁女子出门都会在发上别一块面纱,花三郎闻言在即将走出屏风之前,捻起一侧头发垂下的面纱,扣在了另一侧的发上。
他身段高挑,气质清冷,男宾那原本已然悄声议论开的嗡嗡之声,因他的出现渐次止住了。
花三郎倒也不客气,将容芊芊往边上推了一把,自个儿往席垫上一坐。
容芊芊瞪大了眼,身子已经软了。底下的太太夫人们一时不知这到底是唱的哪出,都没了声响,那候命的婆子丫鬟们也不敢自作主张,都站在原地没动。
花三郎坐下后,先是在高台上一扫,满座宾客,他视若无睹,很快他就在众多人群中一眼瞅准了已然醉傻掉的花吟,而后一抬手朝她凌空一指。
众人都循着她的指尖看去,花二郎不解,用手指了指自己,不自觉站起了身。
却见花吟慢了半拍,而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嘴里衔着筷子,面上带着傻笑,将同一桌子在坐诸位跟前的碗都收罗了来,倒了酒,挨个洗了一遍,最后一扬手将残汁扬手一撒,倒在毡子上。
伺候的下人眼一瞪,恼的不行,却又不好发作。又见她挨个将那些碗,都倒上了不同分量的酒水,渐次变少。
花二郎回身看到,一把按住花吟的右手,低声警告道:“怎么又喝上了!”
花吟却不理他,左手从嘴里拿下筷子,“当当当”挨个敲下去,侧耳倾听,有两个或添或减了些。
其实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待花吟醉醺醺的调好碗里的酒后,花三郎左手托着右手肘,朝凤君默的方向纤指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一刻,不等凤君默反应,琴声铮铮,已然续上了方才断掉的《太平调》。
只是这断了两根弦的《太平调》……
琴声刚起,就有清脆叮咚之声缓缓跟上,应和而上,补漏不足,宛若浑然天成。
众人心头大惊,凤君默一怔过后,面上尽是喜色,或许是曲随心动,他不知不觉间已然吹响了玉箫。
一曲《太平调》被三人演绎的荡气回肠,激荡人心。
台上佳丽,双目微合,白纱之下,翩然若仙。再看凤君默,器宇轩昂,挺拔如松竹,俊美如神祗。而另一头的红衣小子,更如小仙童般,面若朝霞,顾盼生辉,一双筷子在她手里,灵动活泼,就跟玩杂耍似的。
在场众人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得到了极大的享受,一曲终了,鸦雀无声,众人都傻了。
却在这时,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原是那个小仙童扔了手中的筷子,而后抄手抓起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搁下空碗,一脚踩上凳子,大喊了声,“好酒!”言毕抄起一碗,又喝干,再要喝第三碗,被反应过来的花二郎劈手夺下。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花吟一把推开花二郎,突然眼睛在扫过台上之人时,呆了一呆,而后只见她突然一手指着高台之上,高声喊道:“花满满!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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