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登时心里咯噔一下,见不少人果然不住往他们这一席偷瞥,有的是被吕光午和牛四沈应奎吸引了目光,有的则是用某种暧昧的眼神打量他和汪孚林。这下子,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是男子打扮,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瞪了汪孚林一眼。
都是他害的!
邵芳的视线却被吕光午和沈应奎牛四三个大块头给遮挡得严严实实。须知新昌吕氏尽管赫赫有名,可吕光洵都已经是致仕的人了,哪里比得上汪道昆正当起复的上升期?因此,对于扶不上墙完全不记得自己吩咐的女婿沈应奎,他是又气又恨,眼见台上又换了个艳若桃李的女子,他便招手叫来一个侍者,低声嘱咐了几句。等把人打发走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叫道:“应奎!”
沈应奎直到邵芳连叫三声之后,这才回魂。意识到自己撇下岳父跑到这里闹了这么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后就告罪一声回自己的座次坐了。下一刻,他就只听邵芳低声问道:“那一席总共四人,除了吕公子和那个牛四,我让你注意其余两个少年,你全都当耳边风了?”
“这个……”沈应奎本来只盯着一个吕光午,看到牛四的身材装扮之后才来了劲,尤其是掰腕子输了第一场,他就更加好奇了,哪还顾得上别人?他有些讪讪地说道,“岳父还请见谅,我这人看到志趣相投之人就……”
“太湖巨盗格老大于徽州被人格杀,那两个半大少年之中的一个,便是杀人之人。”见沈应奎瞳孔猛地一收缩,立刻就往那边看去,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邵芳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而且,那是湖广巡抚汪道昆的侄儿。”
沈应奎对汪孚林的出身半点不感兴趣,只端详着人的身板,暗中思量他究竟是怎么杀人的。可就在这时候,只听高台上曲乐陡然之间告一段落,继而就是一个清亮的声音:“浮翠园乔姑娘,携亲手酿制之百花酒请各位贵宾赏鉴。乔姑娘的祖上曾经开有酒坊,一手酿酒技艺更是丹阳一绝。”
眼见得牛四倏然抬头,汪孚林也立刻往高台上望去,就只见随之上台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如果说之前那些妖娆是娉娉婷婷,艳光摄人,那么此刻这乔翠翠孤零零一出场,就犹如一杆碧竹,自有一种冷清情调。她手捧一个酒瓮,声音冷淡地说道:“这是去年妾身亲手酿下的百花酒,如今拿出来,不求今日花魁,只为求知己畅怀一醉。”
她那目光不经意地在台下众席上一扫,等看见装束一新的牛四时,忍不住愣了一愣,虽立刻平复下来看向别处,但汪孚林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可下一刻,她却只听得台下有人陡然高喝了一声:“听说乔姑娘今次花魁大会之后,就要自赎自身,可是真的?”
乔翠翠眼神一闪,淡然答道:“妾身确实已经与浮翠园说定,明日自赎从良。”
“那岂不是说,若要今后能享乔姑娘的酿酒绝艺,便只能期望你今夜点上花魁,这才能有幸抱得美人归?”
此话一出,尽管乔翠翠默然不语,但下头登时有一阵小小的骚动。牛四这个当事人固然大为震惊,汪孚林小北和吕光午也一样不明所以。可当他们去看邵芳时,这位丹阳邵大侠竟也脸露疑惑,显然往年不来这种场合,沈应奎更是只知道摇头,还是另一边邻座一个年轻人轻咳一声开口答疑解惑。
“丹阳练湖花魁大会素来有规矩,若选为花魁,当夜给花魁送金花最多者便可抱得美人归。毕竟,一朵金花百两银子,总不能让豪客败兴而归。”
听到这里,牛四脸色稍稍一松。刚刚固然被沈应奎缠得狠,可也听到四面贵宾送金花的声音,大多一两朵,阔气的也就是十朵封顶。果然,那年轻人又展开扇子,神情轻松地说:“只不过,乔翠翠这样过气的美人,理应不会有人这么无聊,非要断她自己从良的路才是。”
汪孚林却不这么看。如若乔翠翠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场下谁这么闲非得揭破她的打算?果然,话音刚落,下头某个方向就传来了一个大喇喇的声音。
“金花十朵!”
ps:下旬第一天,大家瞅瞅有新的月票出来不?开个年会还照常更新,我已经尽力啦
------------
第1090章 招揽和收徒
尽管花魁大会已经结束,但半夜三更城门关闭,纵使再有财势,要轻易进城却是难能,而且大多数人也不愿意尝试坐吊篮的经历。再说,练湖已经不是第一次举办这种活动了,那些停在湖上的画舫,原本就是为了那些豪客过夜而准备的。尤其是那些尚未****,今夜花魁大会风头又被抢了的的清倌人,自有鸨母安排早有心意的豪客上自家画舫,给她们的梳拢换个好价钱。
至于浮翠园包下的那座画舫,今晚则是被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给雀占鸠巢了。尽管最初对乔翠翠的偏激举动气得要死,可眼见峰回路转,最后还换来了一段佳话,上上下下恨不得把乔翠翠给供起来。所以,对于把画舫腾出来的要求,鸨母立刻照办,还拉着乔翠翠掉了几滴眼泪依依不舍,一副慈母的派头。直到无关人等全都下船,汪孚林才笑着拍了拍手:“这样吧,岸边人多嘴杂,咱们把船开远些说话!”
汪孚林请了今晚在后头吃了好些瓜果点心,看了连台好戏的两个镖师和闵福王六一帮忙划船,见牛四带着乔翠翠上了前来就要行礼,他赶紧闪身躲开,笑吟吟地说:“不关我的事,出手救人的是吕叔叔,我也就是慷他人之慨,那五十朵金花的钱全都是空口说白话向邵大侠和沈公子借的!”
“是啊是啊,吕叔叔功劳最大,你就是锦上添花。没看邵芳气得脸都青了,沈公子竟然还木头人似的,你这好人做得还真轻松。”小北在旁边插嘴道,脸上却是眉开眼笑,“不过牛四爷眼光真好,乔姑娘今晚那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牛四是个浑人,此刻只会嘿嘿直笑,可乔翠翠端详着小北的五官轮廓,又听她那说话的口气,便已经隐约明白了过来。因见小北和汪孚林一样都称呼吕光午为吕叔叔,她也不揭破,坚持下拜行过礼后,这才开口说道:“话说得铿锵有力又有什么用,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即便真的一死,不过是被那些文人墨客写成乱七八糟的诗文,得一个名声罢了。那时候我只是因为心底憋了一口气,不想连累了四爷。”
“翠翠!”
见牛四似乎打算说什么,乔翠翠却直接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旋即又看着吕光午说道:“吕公子救我性命,汪公子助我和四爷成就良缘,我和四爷都是没有父母亲人的人,那些三媒六礼有没有更不在乎,只请二位今日能够做个见证。”
事到如今,谁都不会问,这所谓的做个见证是什么见证。吕光午虽觉得太过仓促,可看到牛四喜形于色连连点头,他本就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当下爽快答应了。至于汪孚林,他就更加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接下来,拜天地、合卺等成亲礼数一一行过,甚至连下头划桨的四个人,汪孚林都轮番拉上来当了宾客贺喜。当一应程序结束,汪孚林准备把画舫二楼让给牛四和乔翠翠时,这对刚刚成婚的夫妻却都摇了摇头。
“我们又不是那些成婚之前未曾见过彼此的夫妻,哪里就这么猴急?这画舫中自有厨房,我如今既已嫁为牛家妇,诸位便犹如夫君的尊长一般,我也该洗手作羹汤敬献诸位。想来你们也有话要说,我这就先下去准备了。”
见乔翠翠屈膝颔首,竟直接下了楼,小北见牛四欲言又止,觉得自己杵在这也没什么用,竟是蹭蹭蹭也跟着追下了楼。这时候,汪孚林才开口叫了一声牛四爷,却被牛四立刻就给打断了:“汪公子,之前我是不知道你的家世,你现在还叫我牛四爷,那不是寒碜我吗?和吕公子一样叫我牛四就行了”
“也好,那我就占你个便宜,直接叫你老牛得了。”汪孚林知道若是叫一声叔,年纪够了的牛四绝不会应,干脆就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可如此一来,他忍不住想到了大力牛魔王――在他看来,这个绰号真的很称牛四。
“你有什么打算?恕我直言,这次花魁大会你看到了,你从前没有软肋,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再加上又有那么一批相信你的机工兄弟,别人也没办法,可你一旦有家室,就总会有人动歪脑筋。”
“我也知道。”牛四脑袋顿时垂了下去,“今天的闹剧都是因我而起,却险些害得她丢了性命,都是我没用……”
“老牛,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你既然知道苏州杭州的打行,那知不知道,如今杭州的打行,如今有新的业务,那就是镖局。”
“镖局?”牛四迷茫地瞪大了眼睛,想了好一阵子,这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吕光午眼见得汪孚林开始对牛四耐心解说杭州城镖局的由来,他知道接下来不用自己多事,当下悄然背手出了舱室。
入夜的练湖上,阵阵凉风吹来,带来了几分湿寒之意,虽说对他没什么影响,可却仿佛有点波及到了他的心境。自从接到何心隐的传书,他带着两个伴当踏出新昌,开始游走于天下,便发现身怀武艺却生活困窘的人比比皆是,这其中甚至有很多抗倭老兵!
曾经被朝廷视若东南柱石的胡宗宪尚且会狡兔死走狗烹,更何况那些老兵?倭乱平息之后,戚继光得到重用去了蓟镇,俞大猷也调去平海贼,打广西黄朝猛韦银豹等,可那些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军队,却有很多都被解散了,昔日的有功老卒解甲归田,有多少人晚年困苦?说什么解甲的兵马为乱乡里,这能够完全怪主将,又或者那些几无技能的兵卒?没看见朝廷又是怎么安置他们的!
吕光午越想越是愤懑,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栏杆上。幸亏及时收手,这一下没砸出什么损失来,可心底的失望却终究还在。
忠臣良将以及有功之民不得善终,某些只知道党同伐异的人却占据高位,难不成这天下一代一代就永远都是走循环往复的路?
当他再次回过神去看舱房中的时候,却看到汪孚林正伸手扶牛四,可牛四硬是往地上跪,那样子分明是扶不住了,他心中一动,突然张口说道:“牛四,你不要为难孚林了,他能够有你这个帮手,在东南也顺当了不少。你上次不是问我,单纯的膂力和会用劲究竟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牛四登时把眼睛瞪得滚圆。他却仍是挣脱汪孚林,跪下磕了个头,起身之后方才说道:“这一是谢汪公子你慷慨解囊成全了我和翠翠,二是谢你给我和很多人指了一条康庄大道,三是谢你让我终于有机会拜沈公子为师!”
见牛四说完这话大步出去,直接在吕光午面前推金山倒玉柱似的跪了下来,汪孚林虽说有些不明白吕光午缘何非得要正这师徒名分,可他当然不会多嘴,站了片刻就悄悄往楼下去了。本以为小北这时候一定和乔翠翠一块泡在厨房中,他却没想到小丫头正坐在底舱,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脸上红扑扑的。
“哪来的酒?怎么又喝上了?”
小北听到声音,斜睨了汪孚林一眼,便咯吱咯吱笑了起来:“是乔姐姐找出来给我的,她亲手酿的极品百花酒,比我们之前喝的强多了,牛四爷真是好福气!再说我在厨房也是给她添乱,就被她塞了这么个酒壶赶出来啦。”
说这话的时候,小北还有些懊恼地晃了晃脑袋,随即把酒壶递给了汪孚林,眼睛亮晶晶的:“你尝尝看,甜而不腻,比金华酒更好!”
眼见得人竟是起身跌跌撞撞冲到厨房去拿杯子,汪孚林不禁异常无奈,有些后悔之前不应该没事逗她玩。等到小北拿了两个小巧的瓷杯回来,他接了在手,却抢过酒壶不让她倒,死活哄了她靠着栏杆的座位上坐下,又有一句没一句地逗她说话。等她渐渐迷迷糊糊眯起了眼睛,再也记不得要喝酒的事了,他才松了一口大气,随手脱了外头大衣裳给她严严实实盖好了。就在这时候,他正好瞧见乔翠翠用托盘装着几盘菜肴从厨房出来。
“就醉了?虽说百花酒后劲大,可竹姑娘的酒量还真是不怎么样。”见小北的身上盖着汪孚林的外套,乔翠翠又笑问道,“不知汪公子和竹姑娘是……”
“她是我未婚妻。”汪孚林对这个一度以死明志的姑娘颇为赞赏,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和邵芳有些恩怨,之前一度被他用来挟持脱身,是她去求了吕叔叔出面来追,这才算是让我得以脱身。”
乔翠翠之前已经听说了汪孚林那颇为不错的身世,得知小北竟是他的未婚妻,她吃惊得差点没端稳托盘。好一会儿,她才轻吁了一口气道:“我这样一个沦落人,她竟然丝毫不嫌弃,我还以为她只是吕公子的远房族亲。都说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没想到还有竹姑娘这样的奇女子。”
“她呀,确实够奇了。”汪孚林笑了笑,随即再不提小北的事,言简意赅地自己招揽牛四,将来会在丹阳设立镖局,以及吕光午收徒的事情说了,见乔翠翠目露异彩,旋即盈盈下拜,他立刻虚扶道,“乔姑娘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楼上吕公子应该正在教授老牛,你不如再等会儿上去。”
“好。”乔翠翠二话不说点了点头,随即把托盘以及上头的那几道点心和汤羹搁在了小北身侧,这才笑道,“我到厨房再去做些,这些汪公子你请慢用。”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04823
104824
104825
104826
104827
104828
104829
104830
104831
104832
104833
104834
104835
104836
104837
104838
104839
104840
104841
104842
104843
104844
104845
104846
104847
104848
104849
104850
104851
104852
104853
104854
104855
104856
104857
104858
104859
104860
104861
104862
104863
104864
104865
104866
104867
104868
104869
104870
104871
104872
104873
104874
104875
104876
104877
104878
104879
104880
104881
104882
104883
104884
104885
104886
104887
104888
104889
104890
104891
104892
104893
104894
104895
104896
104897
104898
104899
104900
104901
104902
104903
104904
104905
104906
104907
104908
104909
104910
104911
104912
104913
104914
104915
104916
104917
104918
104919
104920
104921
104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