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别多想!”

    可那警长哪知道我这般用意,以为端着枪就能掌控着局面,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警长可能还幻想着将其制服,带回审问呢。

    我突然心生蹊跷,回忆着当初在雪夜恶战,大叔端着猎枪一通乱射,老鬼都毫不在乎若无其事,而今,这警长一把手枪竟让他很是顾忌,我甚是不解。莫非老鬼在那冬日里是不死之躯,而在如今这个世界里命数只有一次?我没空去深思,自己本已是泥菩萨过河,更顾不得这瘦警长的安危了,趁着这僵持的功夫,我拔腿就跑了起来。

    “哈哈哈哈!”老鬼突然大笑,这笑声恐怖得让人窒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你的心肺,我被这笑声吓得猛然站住了。

    “刷”

    空气中突然划出一声脆响,紧跟着便是那瘦警长的惨叫,只见他左手使劲攥着右臂,表情甚是疼痛狰狞,我顺着那右臂往下看,吓得差点没吐出来!他原本端着枪的右手,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从小臂里伸出的骨头,惨白惨白地暴露在空气中,鲜血顺着脉管一股股地射出,直接喷到他身旁的墓碑上,几个数的功夫,地面便一片血色,场面可怖不堪。

    我这才看到,老鬼屁股后不知何时伸出了一条尾巴,仿佛很是得意地在那扭动着,瘦警长的手定是被这条妖尾剁掉。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曾在那冬日老林的恶战里,被这条长尾足足甩出了三五丈远,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方才摔到地上,好一番痛苦,这长尾的劲道,想想便知。

    瘦警长仿佛再也忍耐不住这般痛楚,噗通跪倒在地,低着头,白眼一翻,便昏过去了。只见老鬼摇了摇长尾,转身回过头盯起了我,那目光简直要将我的小魂一通收走。

    一股子尿骚味不知从何处传来,那叫一个冲,熏得我连打了三五个喷嚏。我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吓得尿了裤子,便低头瞧了起来,可胯下干爽无物,哪有一滴尿水。老鬼也仿佛受了影响,顺着这尿骚气闻去。只见一直站在远处的葛罗锅,裤裆尽湿,双腿颤抖地背靠着老树,惊恐懦弱地看着老鬼,时不时地挤出一张笑脸,维持不多久便又恢复了害怕的模样。

    老鬼见着这番,哈哈大笑了起来,对我说道,

    “小兄弟,瞧瞧这懦弱怕死之人!”

    我转头看了看葛罗锅,葛罗锅又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并胆寒地咽了口唾沫。

    “这等废人,老夫是否该留他于世上?”老鬼突然问起了我,我哪有心思与气力言语,只是盯着老鬼看。

    “哈哈哈哈!”老鬼又大笑起来,仿佛甚是轻蔑地说道,

    “我晓得是什么个神娃,费得好一番心思,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与我腹中吃掉的孩子并无不同!”

    听到这些,我心里突然多了几分胆量与勇气,想到自己面前是个作恶无尽数的鬼魔,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都是一死,不如替那些亡魂讨个说法,我虽没本事让老鬼一命呜呼,但也要让他知道,血债终要血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一个没来头的孤儿,却背信弃义恩将仇报,杀人越货的坏事都让你做尽了!你虽然活了几百年,可终究会离开这个世界,没人能长生不老,包括你也是,等着下地狱吧!呸!”我说罢便向他吐了一口唾沫,直接喷到了他那长满杂毛的脸上。

    我这一番举动,很是出乎老鬼意料。只见他张开那被切成四瓣的豁唇,伸出血红血红的舌头舔了舔被我喷到脸上的唾沫,仿佛很是享受的样子,又将舌头缩回嘴里,盯着我笑了起来,问道,

    “这些话是我老哥告与你的?”他见我没言语,便追说道,

    “我老哥就是你那个大叔,就是那个被我在冬天打死的老头!他是不是把自己美化得特别正义,特别善良?”

    “大叔是好人,你是人渣!呸!”我又冲着老鬼吐了一口唾沫,可他不但没怒,反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小兄弟休要口出狂言,好人与坏人,看你如何去评判!你瞧这肮脏狠毒的孬种!”老鬼边说边指着葛罗锅,

    “你可曾晓得他的来历?你可曾知晓他背后的肉包里藏了怎么一番忍辱负重的故事?你可曾知晓他为了娶到那小他十几岁的媳妇遭了多少苦痛与折磨?你当然不知,你的心里非善即恶,你只知他抓孩子掏心肝孝敬我,你只知道他作恶多端不可饶恕,这就是你的世界!片面的世界!”

    老鬼的话有些让我动摇,可想到在冬日恶战里,他就差点让我迷了心窍,我便不敢再听下去。

    “杀人还给自己找理由!呸!”我大喊一声。

    “小兄弟,你太单纯,你以为我老哥给你讲的故事是完全真实的?我这里有另外一个版本,你要不要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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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药引子

    书接上文,我接着讲,您接着听。

    老鬼说到这,仿佛起了好大的兴致,要给我讲起故事来。要说这家伙干得那都是杀人取命、荼毒生灵的勾当,可言语之中总是露出那股子文绉绉的气息,跟我在俱乐部看西游记里演的那些妖怪完全两个模样,但干起恶事来却比妖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想着,大叔曾告诉我老鬼生于清康熙年间,且从小便在大家大院里成长,就也多少理解了他这般说话的方式。我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虽说这老鬼是用问我的语气,让我选择听或者不听,可这其中哪有什么余地,我现在是上了刀山一条路,头也不得回,听也得听,不听硬着头皮也得让老鬼把这个故事讲完。

    那老鬼的毛脸紧紧地贴着我,豁开的双唇四下翻飞着,嘴里那通体血色的长舌狂躁地舞动,我时不时被他口中飞溅出的唾沫溅得一脸湿漉,在这么个状态下,老鬼给我讲述了如下一番故事。

    在一个三九寒天的清晨,天刚刚破晓,一个弃婴,静静地躺在了尚阳堡张老爷家的老井旁。这弃婴约莫着半岁有余,两腮紫红,脸上覆了一层白霜,在这零下三十多度的气候下,浑身发抖,连个哭泣声都挤不出来。弃婴旁边躺着一块方砖,方砖下压着一片“拭秽”用的手纸,说白了就是现在擦屁股用的厕纸,这手纸上分明书了八个大字“婴已入院如期兑钱”。

    张家的小丫鬟正巧伴着刺破苍穹的日光打扫院子,见这弃婴甚是惊慌,没多想便将还在睡梦中的张家老爷给叫醒了。张老爷带着家眷便来到了老井处,见这孩子,老爷不但没惊怪,反而诡诈地大笑起来,如获至宝一般,甚是开心,这一番举动,闹得张府上下家眷随从无不觉怪。

    张老爷给这弃婴起了个名字,叫张凤阳。

    老爷本有个亲生儿子,已长到三岁半,可不知是得了什么怪病,这孩子浑身上下如同没长骨头一般,软绵绵一滩,这么大的年岁,硬是不会走路,连爬几下都吭哧瘪肚,可让张老爷上了好一阵子的火。张家上下严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将这般子丑事张扬与外人。

    直到这一年的初冬,从外府来了个老道,蚕眉凤目八撇细胡,束发盘髻,一顶混元帽,青兰破道袍,这老道也不知何时闯入府内,径直来到张老爷跟前,问道,

    “老爷儿子是否无法行坐卧之事”

    老爷大惊,如实相告,

    “不但坐立困难,连爬起都费那九牛二虎之力”

    老道闻此,又言语了几句,大概意思便是告知张老爷,若这孩娃过了这个冬,仍久久不能站立走行,到第二年谷雨时节,张家必有大难。

    老爷颇为胆怯,好一番相求,希望老道能助其避掉此番灾祸,再多银两钱财也给得起,这般恳求,只差双膝跪地,磕头作揖了。半晌,老道皱着眉说,

    “张老爷此番劫难也并非不可破,只是,需要那药引子啊!”

    老爷听此心中大喜,赶忙说道,

    “请大师直言!”

    “这药引子是天地间最浑浊之婴童,这婴童既无四柱又不见八字,五鼠遁元皆不可寻,想要找到这等婴童,恰如大海捞针,万般困难!”

    “大师尽管开口,即便花尽银才,老朽也要渡了这般劫难!”张老爷如同着了魔一般,对这老道的话深信不疑,生怕漏掉半个字。老道眯缝着双眼,斜侧里看着张老爷,说道,

    “老爷此番心思,颇为难得,贫道这般赶来也正是要渡你们张家于水火,见张老爷这般心诚,我便劲力试试,若能寻得次婴童,我自会交到府上,你等须剥开其皮囊,从腹中取出半数脏器,将这脏器配上灵芝山参虫草,混入三泡童子尿,尽数熬煮八天,出汤喂给公子,三日后公子定能脚下生风,顶天立地!”

    张老爷闻此噗通跪到了地上,对着老道便磕一头,感激涕零般地言语了一番。老道见此将其扶起,说道,

    “老爷这是为何,我还没办结此事,受不得这礼。记住,我若寻得的这婴童,你们取出半数脏器后,万不可将其灭口,须好生养待,此乃张家命数所在,切记切记。”随后,老道又与张老爷说定了那银财兑付之事,便匆匆离开了。

    张老爷胸中压的郁气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踪影,精气神是一天好过一天,整个人别提多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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