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雷毕竟已经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不像以前那般喜怒上脸、更不会当场发作。把事情搁一阵子,等大家都淡忘了的时候,再寻个机会将其干掉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时,落下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恶名呢?
徐载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祸根深种,犹在自我辩解道:“末将就是不知道,王爷围而不攻是为哪般呢?”
“回家。”秦雷淡淡道:“回家大如天。”
不出秦雷所料,上京城的达官贵人已经吓坏了,他们成群结队的跪在万寿殿外,请求皇帝下令让百胜公班师勤王。虽然上官丞相已经派出了十名钦差,调动各地驻防军队进京,但在齐国贵族眼中,那三万五万的军队,乃是不折不扣的杯水车薪,怎解燃眉之急?
外殿此起彼伏、时断时续的聒噪声,让兴化帝没法静心修禅,轻叹口气,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要不要老奴把他们都撵走?”见皇帝意兴阑珊的样子,黄太监小声道。
微微摇头,兴化帝叹口气道:“人家秦国人都把上京城给围了,还不让咱们自个人发泄发泄?”想不到这位陛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气。
“陛下宽厚。”见皇帝都不在乎了,黄太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便要躬身退下。
待老太监退下去,兴化帝向阴暗的墙角望去,仿佛在自然自语一般:“赵无咎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非要看到朕被秦军掳去才开心吗?”
墙角飘舞的尘埃突然加速舞动,竟浮现出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身影,兴化帝却丝毫不觉着吃惊,看来方才便是朝这黑影发问。
黑影伏跪下来,头也不抬道:“据南侦视厂的最新的情报看,百胜公大人并未北上。”声音沙哑如金属挂擦一般难听:“昨日仍在朝歌城防线,离着上京城还有五百多里呢。”
兴化帝虽然念佛修禅,不过是因为太热爱自己的职业,想着能延年益寿,好多在龙椅上坐几年,怎能真的对朝政不管不问呢?他的全部消息来源,都靠一个叫‘侦视厂’的机构,那是百多年前的皇帝,派得力的太监出宫,秘密组建的特务组织。
上百年来,历代皇帝都对这个组织大力扶持,到兴化年间时,已经是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了。他们负责监视百官、探听消息,甚至有直接逮捕嫌疑官员的权力,虽然未免有‘特务政治’的嫌疑,但没有他们的话,整天宅在家里修炼的兴化帝,怕被人家卖了还帮会着数钱呢。
这黑衣人便是负责侦视厂的大璫头,自然是没了根的太监,忠诚毋庸怀疑……在历代皇帝眼里,太监才是家人,大臣不过是群打工仔罢了。
“他身边人怎么说?”兴化帝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百胜公似乎在等待。”那璫头轻声道:“听武之隆说,秦国的皇帝似乎是失踪了,百胜公想要等到确切情报的出现。”
说起来也是皇帝变态,有很多事情明明可以直接写信或者派人去问,但他偏偏不信大臣的回答,非要听侦视厂的小报告才信,分明得了特务依赖症一般。
“秦国皇帝?”手指轻轻的磕动着膝头,兴化帝不悦道:“难道他比朕的安危还重要吗?”但他也只敢在私下里抱怨几句,还没胆量公开发表对百胜公的不满……那老家伙的威信,似乎要比皇帝本人还高一点点。
“退下吧。”兴化帝挥挥手,那大璫便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闭目沉思良久,兴化帝拿起个精致的小金锤,在手边钵盂上轻轻一敲,便发出一声悠扬动听的清响。
“陛下,有何吩咐。”黄太监很快出现在门口。
“请融亲王进来。”兴化帝淡淡道。
在外面聒噪的人中,融亲王是地位最高、声音最大的一个,当黄公公请他进殿的时候,一众达官贵人便围上来,纷纷请他向陛下捎话。
“各位都把心在肚子里,”融亲王大咧咧道:“看孤王与陛下分说。”便丢下一群热锅蚂蚁,跟着黄太监进了禅室。
简单的问安之后,兴化帝便赐座。让融亲王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轻声问道:“臣工们怎么说?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大臣们说,现在秦军在国内肆虐,就像把狼关在了家里。”融亲王压低声音道:“既然百胜公没工夫打狼,那就应该开门把狼放出去……”
“放出去?”兴化帝缓缓摇头道:“怎么放?我看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大臣们说,”大璫低头轻声道:“谈判……”很显然,他被某些人说动,前来当说客,或者他本身就是这个主意。
“谈判?”兴化帝眉头紧锁,声音转冷道:“兵临城下了才想起来谈判,莫非要朕签订城下之盟?”在皇帝看来,这无异于让他背黑锅。
融亲王与皇帝几十年的兄弟,对他的心理还是很有把握的,微微一笑道:“皇兄多虑了,我观那秦军费尽周折、辗转而来,所求不过是平安回家,不可能提什么非分要求的。”
皇帝的脸色果然稍缓,轻轻点头道:“如果能签个体面的条约,放他们回去倒也无妨。”说着手指轻磕膝头道:“国都不能再被围下去了,朕的脸面都丢光了。”
“陛下英明。”融亲王欢喜道:“我这就吩咐下去,让礼部先拟个章程出来。”
皇帝颔首道:“可以,记住我们的底线,最多就是拿些金银消灾,其他的一概不准让步。”
“遵命。”融亲王便下去操持去了,虽然平时慵懒不堪,但身为一名和平爱好者,还是很愿意为增进秦齐友谊做点事的。
秦军在城外十里处下营,等把营寨工事布置好,已经日头偏西了。秦雷干脆命令全军修整,一切等过去今天再说。
当听到齐国使节求见的通禀声,秦雷是有些吃惊的,他奇怪的望向老大道:“我还以为要狠狠打一下再说呢。”
秦雳轻蔑的笑笑道:“别看齐国上层那些人,整天叫嚣着攻秦灭楚、一统江山,可一旦自身遭到威胁,立马就成了和平人士,吵吵着休戈止息。”轻脆一声道:“典型的叶公好龙。”
秦雷展颜一笑道:“管他什么了,叫进来吧。”
不一会便有两名齐国官员昂首走进来,一个双手持节,一个捧着国书,在大帐中站定,齐声道:“外臣陈彦、周畅拜见大秦成亲王殿下。”
“既然拜见,为何不下跪呀?”秦雷淡淡笑道。
“我等持节而来,便是代表大齐,请恕我等不得全礼。”那个站在前面的陈彦不亢不卑道。
“唔,倒也说得过去。”秦雷微笑道:“就不追究这个了,孤来问问,你们都是什么品级,什么官职啊?”
“外臣大齐鸿胪寺卿,从三品。”陈彦拱手道。
“外臣大齐礼部右侍郎,也是从三品。”周畅也拱手道。
“从三品……”哪知秦雷的面色一下子便阴沉下来,满脸不悦道:“你们知道孤王是极品吗?”
“这个……超品。”陈彦知道这位爷要找茬,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那这个超品和从三品差的大不大?”秦雷一脸不快的问道。
“判若云泥。”陈彦小声道。从三品到正一品就差了五级,而且超品也是分级的,从伯爵开始便是超品,一直到爵位顶端的亲王,差了不啻十万八千里,是以陈彦如是说。
“那兴化皇帝陛下派你们是为了羞辱我吗?”秦雷突然提高嗓门道:“奉劝你们一句,辱人者自辱之!还礼仪之邦呢,都不如我们这些西蛮懂事儿!”
两人被说的一愣一愣,心道:‘不是我们级别太低,而是您老等级太高了……’其实人家齐国还真没侮辱人的意思,寺卿也好侍郎也罢,都是专管外交礼仪的副部级,怎么能算不够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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