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问问,太后现在怎样?我不能去看她,或能不能写信?”

    “前情奴才并不知晓,可以稍后打听。皇上只是下令严守慈寿门不许进出,无其他指示。”

    “噢,谢谢啊。”

    “奴才不敢当。”

    顾辞眨眨眼,“你既然掌印,这段时间就留在东宫吧。我稍后和穆总管说,让他专心照顾皇上。”

    “奴才遵命!”

    “我让人给你安排屋子去。”

    顾辞扭头叫甘棠,没忍住笑得很明媚,她发誓刚才瞥见他的指尖抖了一下,这么害羞的内侍简直是比恐龙还稀少。

    ***********************

    宫里是没有秘密可言的,皇帝一昏倒,乾清宫的慌乱就传了出去。不过顾辞并不在意走漏消息,也没能力堵住所有老鼠洞,她派汝南郡王去查,是想顺藤摸瓜。现在宫里戒严,保证最新消息出不去就好。至于外面某些人怎么想,正是她想搞明白的。从抚顺城的事可知,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能有这么多五品以上的御史对一国太子发起集体弹劾,说没人鼓劲,谁信呐!

    按理说排名靠前的皇子里,除了低调的奚川王都已触礁,后面也就一个八皇子,两个小不点用不着如此着急,那是有人准备触底反弹,还是这两个扮猪吃老虎?

    次日早朝,顾辞让郑首辅出面,和文武百官说一声皇帝身体不适罢朝五日,有事上折即可,就让众人离开宫禁。还没过午,几个自皇帝出事后从未离开过皇宫的大臣家里送来衣服吃食,顾辞让人收了,大臣的换洗衣服东宫绣娘包了,东西一律没送过去,也没让他们给家人带只纸片语。接着东宫书房议事,所有人的办公地点都移到这儿。

    顾辞单纯当壁花,听他们讨论各种折子,也不发表意见,但若需要她用印,就一句话,“如果现在不下旨会怎样?”

    众人理解她不愿担责任的心理,也不想为难个小姑娘,一般不是急事就尽量避免用圣旨,很多事由三位阁老商议出结果,先用内阁印采取初步措施应对,以观后效。比如说伏波城和曲阜城夏汛将至,会直接影响下游的洞庭湖和泊湖,有知府请旨多征徭役加固堤防,内阁只回了‘常规防汛为主,勉力而为’的意见。

    不过几日后,他们还是有机会见识到太子妃的强势。

    顾翀请示与鄂伦春温部合作剿敌。正方池睿与段昂认为此部从未入侵大虞,且与胡部殊死抵抗之后实力大损,再没能力独自抗衡胡部联军,合作之后想反悔也没资本。反方首辅次辅却认为‘与虎谋皮殊为不智’,即便消灭了联军,以后鄂部壮大也会是隐患,不如等他们彻底消灭鄂部,镇北军再面对联军来得妥当。李尚书表达了打和耗对粮草补给的影响不同,杨御史支持境外事务由边军定夺,乔阁老活了把稀泥。议题争论半个时辰,顾辞挥手叫停,“各位已说了一个多小时,我想不会再漏掉什么没说的了。现在请喝茶休息,由我来问话好了。”

    次辅开口,“太子妃……”

    顾辞直接打断,“给柴老上茶。”

    明庭麻利端茶杯上前。

    众人想起她那个发言时间的规矩,都安静了。

    顾辞扭头挨个问刚才没说话的几人,“唐尚书有何意见?”

    唐尚书当然是觉得与我无关,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微臣认为有鄂部的帮助确实不算坏事,但鄂部的威胁如何目前尚未可知,还须谨慎从事。”

    “谷詹事?”

    旁听生谷策没想到还有发言机会,很诧异,“臣……不敢……”‘班门弄斧’几个字还没出口,看见太子妃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听半天都没个意见拿得出手,你还在这干嘛?’的信息,立即改口,“……苟同!整个战线拉到阴山脚下,本就过长,补给一旦有损,前锋军就有危险,鄂部在北边施压,可以有效节省粮草辎重的运输过程。”

    顾辞再看向乔禝,乔禝没等她问话,就含笑说,“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还是以镇北军的判断为准。”

    太子妃满意地点头,这会大家都知道她的意见了。

    首辅次辅对看一眼,再一起看乔阁老一眼,许是犹豫要不要仗义执言再抵制一下?

    顾辞不管他们的眉眼官司,叫人把舆图拿来,这是她画的大虞朝加蒙古和西伯利亚那片的地图,直接把众人震瞎。

    “这是鄂部所在之处,不知道几位有没有事先查阅,鄂部为何从不参与羯夷入侵?”

    众人继续发呆,太子妃怎么连这种事情都知道?这不科学!

    没人理会的顾辞只好自己发挥,“鄂部与其他七部不同,他们是渔猎民族,生活方式在森林中是渔猎,在森林外则是畜牧或农耕。畜牧与游牧也不同,畜牧需要和种田一样定居,要建房子不住帐篷,所以他们和我们一样,没办法离开土地而生活。游牧则是逐水草而居,所有财产均随身携带,边打边走,所需要的辅兵和后勤支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没有战略负担,只要草原和牧群还在,就可以躲起来慢慢恢复。”

    她暂停一下,看这些政坛精英还是面无表情地注视她,心里很打鼓,如果不是袁懿不在,哪里用得着她当出头鸟?又不能半途而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所在这片地方,山顶终年冰雪,山腰以下四季分明,冬季特别长,温度常年很低。所以他们的马耐寒,善负重,而不擅长途奔袭,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甚至还会用狗或鹿来拉雪橇。不论是草原还是我朝境内的平地,都不是他们擅长和熟悉的战场。”

    她又扫一遍不说话的众人,“……所以,依我愚见,我们与鄂部有谈判基础,他们不是劫掠即走的匈奴或羯夷。我觉得,具体的情况可以让镇北军来决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知道各位意见如何?”

    顾辞内心忐忑地维持面上高冷表情,看众人仍然不说话,干脆道,“若无异议,请乔司副拟旨。”

    妈蛋的,再不行就只能祭出‘手谕’了……

    乔禝接触她的目光,立刻一激灵起身去书案写圣旨。郑首辅这才反应过来,看一眼奋笔疾书的探花郎,感叹一句,“太子妃博学多才,吾等佩服。”

    池睿好奇地问,“你从何得知这些?”他这个老兵油子都不晓得这么多细节!

    “师父和殿下都有说过一些,这也是殿下的意思。远交近攻嘛。”顾辞自然把功劳戴到夫君头上。

    轻易不夸人的杨御史含笑颌首。乔禝写好后先让谷策看了一眼,几位阁老眼皮一跳,装作没看见。乔阁老暗自嘀咕,难怪孙子行文风格大变,原来是谷詹事的授意。谷策含蓄地用眼神示意‘可以’,乔禝才拿给郑首辅。三位阁老过目一遍,走了手续,顾辞也没看,让艺青和甘茗去用印。接着把甘茗写的会议纪录递给谷策,他去另一张书案上誊抄三份。抄好晾干,递给众人传阅,且友情提示,如无问题,请在每页最下面空白处签字。

    大家脸色五彩纷呈。

    平时文绉绉地说话,磨磨唧唧各种耍花腔还不觉得,落到纸面上那简直是满篇废话,还有言语奔放不羁也如实记载,这可真是‘说话要算数’啊。纷纷无奈签下大名,谷策、乔禝和顾辞自己也没落下。

    甘茗捧着圣旨回来时,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东宫的一个大宫女就能有这等速记本事,好心塞……

    如果让他们知道东宫的女护卫都能做到这点,只是字不见得好看,不晓得多带感。不过顾辞后来很少使用这招,只有在她参与且要用印时才搞签字版会议纪要,大多数时候,只有甘茗在速记,她是一朵漂亮安静的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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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辞每天晚膳后会去探望一次皇帝,感觉皇帝一直没醒过。问院使和院判,都说恢复期就是如此,没那么快完全清醒。她也见过皇帝喝完萧律开的药会迷糊醒来,但吃下东西又睡下。有时候醒不过来,甘薇还得用苇管灌进去药汁和养生汤水。阿钺也说没发现晚上有什么异状,皇帝就是一直昏睡。

    她不懂医,萧律哪怕让袁懿学了诊脉,也没想过教她这个。她摸着皇帝的手臂,感觉并未松弛,生机完足,应当不会是偏瘫或肌肉萎缩。所以只好BLABLA把今天的事情总结一下跟他唠叨,也不管听众感受如何,说完就跟丢下包袱一样走人。

    至于太后那,她真的写了几封信进去,只有一次从慈宁宫拿回来太后的玉玺……

    这一箱子印,感觉可以开个收藏专题了。

    ***********************

    五日罢朝结束的第二天,三位阁老一齐出面,宣读圣旨,‘太后凤体染恙,皇帝心急如焚,日夜伺疾体力不支,暂不早朝,奏折照常由内阁阅批,太子监国,太子妃暂代几日’。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知道宫里出事的人家要么紧守门户,要么蠢蠢欲动,滞留宫中的大臣家人这下也不敢天天蹲守西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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