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了华亭之后,在留都发生的一切,静心很少跟别人提起,特别是她和杜崇德过往,她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程仲怎么会知道?
不单是静心,就连谢江波等人也开始怀疑程仲和静心是旧识了。
"你说的不错,他的腿确实是因为维护静心免受恶少纠缠而被报复打折的。他的腿断了,前程也就没了。妻子更被他休了,家产也败落殆尽。说起来,静心遇到过的男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愿意为静心倾其所有,无所保留。"
静心说着又看了徐公子一眼,泪盈盈的双目中满是失望。本来她还以为徐琨和杜崇德一样,愿意什么都为她做,但是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无谓的甜言蜜语,做不得数的,时间真心对自己好的,只有他一人而已,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然而,你却亲手毁灭了他。"程仲也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因为这件事,静心在留都也呆不下去了,只能远避到华亭县,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也追到了这里,他就像是一个噩梦,静心想甩开却无能为力。"静心泪水涟涟的说道。
"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程仲却根本不为所动:"杜崇德省吃俭用,将在谢家得到的银子全部花在了你的身上,你何曾拒绝过?"
"我真不想害死他的。可是,可是,这样的日子我早已经厌倦了,好不容易,徐公子愿意纳静心为妾,静心终身有靠,不愿被他所累,这才想摆脱他的纠缠。"静心说道。
"竟然真的是你害了杜先生的性命!"谢江波难以置信的说道,他没有想到这个曾经的枕边人,竟然如此的毒如蛇蝎,现在想来,不由一阵寒战:"更可恨的是,你竟然还找来了一身乞丐衣服,将先生伪装成可怜的乞丐,试图掩盖罪行!"
杜崇德与谢江波相处两年,虽然有些严厉,但是彼此间还是很有感情的。
"谢兄,你错了。这一身乞丐衣服不是静心找来的,而是杜崇德自己穿来的。"程仲说道。
"什么?"谢江波难以置信的说道。他没有想到杜崇德这样一个注重自己仪表的先生,竟然会将自己装扮成一个乞丐,穿着脏兮兮的散发着恶臭的衣服。
"这一切应该都是他告诉你的吧?"静心微微一笑道。他和杜崇德的一切程仲似乎了如指掌,就连这样的细节都没有忽略,如果不是杜崇德自己亲口述说,恐怕别无其它的解释。
"我和杜崇德素昧平生,即便和他相识,恐怕他也不会提起。因为他这么做都是为了维护你的名誉!"程仲说道:"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乞丐,一个走路不方便的瘸子却不愿意让车马相送,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行踪保密,不让人知道他和你相识!甚至他到谢府作西席先生,也是为了能够和你距离近一些。如果你要摆脱他,只要你坦诚相告,他绝对不会再纠缠你,不会妨害你的幸福。但是你竟然杀了他,杀了这样一个可悲可叹的可怜人!"
程仲再次叹息了一声,本应是才子佳人的佳话,最终却被一颗蛇蝎心肠变成了一个悲剧!
程仲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猛击在静心的胸前,伊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面色惨然。
她知道程仲说的没有错。自己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竟然对一个挚爱自己的人动了杀机?
这时屋外响起吴婆婆的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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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坦白也是一种策略
"不关小姐的事,姓杜的是老奴杀的,都是老奴的罪过。"
案情似乎一下子又横生出枝桠来。
不过,程仲却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也希望是你这个老刁奴从中作梗。但是……”程仲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静心姑娘说过,所有兰花都必须她亲手侍弄,因此杜崇德不可能是死于你的手中。不过你的罪责也免不了!杜崇德身躯沉重,恐怕仅凭静心姑娘一人是无法将他的尸体趁着夜幕抛弃到脂粉河中的。为了掩盖杜崇德身份,你还将他**剥除,却没有想到正是这一点才让杜崇德死于非命的事实暴露出来,这也算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吧。”
程仲完全沉浸在案情之中,甚至没有顾忌到海瑞的权威,直接给案子定了性,好在的是海瑞并未在意。
“程公子真是明察秋毫,连静心随口说过的一句话都能成为公子断案的依据,静心拜服。”静心姑娘又向程仲盈盈行了一礼,然后又叹息了一声。静心叹息中包含的意思,程仲也无从得知,也不想去分辨。
“徐公子!徐公子!您救救小姐吧,她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呀!”吴婆婆扑倒在徐琨的脚下,涕泣交流。如果不是为了能够顺利嫁给徐琨,静心也不至于对杜崇德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因此吴婆婆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徐琨的面上隐隐显出几分挣扎的神情,然后有些为难的看向海瑞:“海大人,我知道静心罪无可恕,可是……”
海瑞摆了摆手,说道:“二公子,你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太夫人应该着急了,早些回去吧。”
海瑞的话虽然说的含糊,但是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让徐琨置身事外。
徐琨看了看海瑞,又看了看茫然无助的静心,虽然心中不忍,但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
“徐公子,徐公子您不能走呀,您救救我家小姐吧,老奴死不足惜,但是小姐对您可是一片痴情呀。”吴婆婆声嘶力竭的哭诉。
“吴婆婆,别求他了。”此时的静心心死如水,原本光洁的面庞此时隐隐显露出死气一般的灰暗。
“这一切都是静心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静心平静的说道,借着他转向程仲,盈盈一拜:“程公子,静心庆幸能够认识您,是您让静心迷途知返,也让静心明白什么才是最可贵的。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程仲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忍,花一样的女子,就这样被自己推上了绝路。
“海大人,能否给静心一炷香的时间,静心换身衣服就随您去县衙伏法认罪。”
程仲心中一动,刚要阻止,却见海瑞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姑娘请便。”然后便转过身,谁也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是静心却并没有露面。海瑞竟然并没有让周环前去锁人,程仲也未提醒,时间似乎是静止了。
又过了一会儿,吴婆婆突然醒悟过来,她悲呼了一声“小姐”,跌跌撞撞的冲进静心小姐的闺房,继而悲声大作。
海瑞、程仲等人这才走进闺房,而静心姑娘已经自戕气绝,她自戕所用的正是当日砸毙杜崇德的白瓷花盆的碎片。也许静心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偿还对杜崇德的亏负吧?
虽然杜崇德案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真相大白,但是亲历这一切的海瑞、程仲等人却没有一个感到轻松、畅快,反而心中有一种被堵住的憋闷感。
夜幕已经降临,脂粉河照例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浑然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命案而有所改变。静心的黯然伤逝更是如同一叶飘落一般,连个涟漪都没有起,这本就是迎来送往的行当,来一人,去一人,谁又在意?莫名的,程仲竟然有了一种和静心同病相怜的错觉。
灯火通明中,寻的的欢浪子和逢迎的娼妓打情骂俏,这本应让程仲面红耳热的场面,此时在程仲的眼中却似乎成了一张画卷,而他穿梭在画卷中,却游离于其外!
好容易穿过了脂肪河畔的纷繁,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气。谢江波并没有回家,他也是这起案件的见证者,还需要到衙门做一份口供。
为了不让谢孟廷和刘氏担心,海瑞专程遣人知会了两家。
当一切处理停当之后,已是深夜了。谢江波本来是邀程仲到谢府安歇的,但是海瑞却把程仲留在了县衙,隐隐色,程仲觉得海瑞并不想自己和谢江波走得太近。
海瑞的母亲和夫人已经安歇,不便打扰,海瑞便陪着程仲在二堂的厢房暂且将就一夜。好在厢房中被褥是常年备着的,点上一盆炭火,倒也不觉寒冷。
“程仲呀,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静心是杀害杜崇德的凶手的?”海瑞用火钳子拨弄了一下炭盆中的木炭,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
来了,来了,程仲早就想到海瑞会问这个问题。
当时在静心斋中,程仲扯了一个大谎,把自己逛窑子狎妓说成是遵师嘱调查案情,虽然言之有理,而且有据,几乎天衣无缝,没有漏洞。
但是程仲知道海瑞不是一个孩子,更不是一个白痴,能坐上知县的位置,海瑞岂是简单之人?如果程仲以为自己的谎话能够欺骗到海瑞那才是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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