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生想想,元熙公主为什么要在宫中举办这场庆宴?”熟悉的声音再度响于耳畔。映弦应声答道:“一方面正如她自己所言,以比剑会英豪,权作为一段发扬武艺、激励人心的佳话。另一方面,大概也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招揽人才。”想了想又补充道:“想必罗鸿他们回军后很快会得到提升。”
纪凌荒点头道:“这五个人只是冰山一角。我们可以推断,元熙公主必然也利用了其他机会招兵买马。这宫内外说不定已经到处是她的人了。”
她心弦隐秘地一颤,又听纪凌荒问道:“你觉得这场庆宴还有什么目的?”
还有什么目的?映弦暗忖。元熙公主才智既高,志向也不会低。难道……?
难道她也觊觎皇位、想成为武则天第二?映弦几乎被这个念头给吓住。然而仔细考量,以司徒嫣的才能心志,也并非不可能。倘若真是如此,司徒曦、司徒晖可都算是她的敌人了……这一场生辰庆宴便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鸿门宴。
“你的意思是,元熙公主指使揽月挟持两位皇子,在皇上面前演戏,是要逼出皇上究竟会选谁?而这个人十有八*九便是未来的储君。”映弦终于迈步走进亭中,森然说道。
她早就了解到,太子离世后,储君之位便成了宫中最大的悬念。倘若遵循立长不立幼的惯例,又有丞相岳慎云力挺,司徒曦早该被册立为太子。只是宫中一直传言永瑞更偏向于宠妃所生的幼子,并不打算立司徒曦。可假如永瑞真有心传位司徒晖,也大可将袁巧音立为皇后,这样司徒晖便有了嫡子身份,立储也就顺理成章。现在永瑞既不立司徒曦,也不立袁巧音,显然是故意拖延,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帝王心思,其深如海,便是最亲近的人也难测一二。
“对手很强大,是件可怕的事。然而更可怕的事,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纪凌荒一字一顿,淡澈的语声中透出无形的锋利与笃定,令映弦忍不住又问:“可是,揽月与元熙公主的神情言辞,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还有我姐姐,也被揽月打伤了。难不成这都是苦肉计?她们的演技真的就这么高超?”
纪凌荒冷笑道:“孙膑若装疯装得不像,能不能报刖足之仇?司马懿装病未能瞒过曹爽,三国又能否归晋?更别说王莽,若非演技已臻化境,骗倒了天下人,焉能篡汉建新?”
映弦突然醒悟。是了,若设好了计谋、排好了剧本,却不能逼真地演绎,那就只能功败垂成。想要玩好这场游戏,非得全身心投入不可,最好连自己也分不出孰为真、孰为假。
好像听谁说过,一个伪君子的最高境界是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真君子。
她问道:“此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若揽月真如她所言,为了报仇,潜入景阳斋这么久,以元熙公主的才智,竟毫无觉察,你不觉得蹊跷么?”
映弦心一跳。不错。司徒嫣听到揽月自曝身份时十分吃惊,看上去是对此节一无所知。可是一无所知的司徒嫣还是司徒嫣么?
纪凌荒又道:“揽月挟持信王的时候,正是你姐姐去跟信王敬酒之际。也因她被打伤,我才未能及时相救。这也是个可疑的巧合。后来元熙公主与我约定以她摸左耳为信救人。可是她摸左耳的时候我并没有准备好。可见她并非是在提醒我,而是……”
映弦接口道:“而是在提醒揽月。让她知道你已经走到身后,准备故意让你将信王救走。所以她失手后不是为了再行刺,却是想着如何逃脱了。”
“她逃走以后,封锁皇宫都找不到。此人定是回到了景阳斋躲避,风头过了再找机会乔装出宫。呵呵,谁会想到去景阳斋搜人呢?元熙公主倒可能很快会在宫外找个替死鬼来冒充揽月,弄成无头尸体了事。”
事情已经越来越清晰。映弦却又想到:元熙公主找人来比剑,除了借机笼络外,也让在场所有人都失去对武器的警惕。以至于当景阳斋侍女舞剑时,大家面对席间柄柄长剑都毫无防备之心,揽月方能轻松得手。这可真是一石二鸟。
秋风进出亭外,吹现了司徒嫣的笑靥,记忆里那朵鲜妍亮烈的绯云此刻却化为了一株妖毒植物,根须深入阴森的地府,向着八方蔓延,寸土必抓。映弦全身漫起凛凛寒意,伫立亭中欷歔不已。却见纪凌荒利落地将斩雨剑插入剑鞘,说道:“这把剑虽是宝剑,却送错了人。”
她忽然如释重负,心底滋出一丝歉意,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方眉峰微耸,一脸不解。
映弦尴了一尬,纪凌荒又提醒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不必告诉他人,包括信王与二公主。”映弦道:“我不会。”心念一转,要是司徒曦知道司徒嫣心思如此狠毒,又会作何感想?
想到司徒曦,映弦方意识到自己已在花园里逗留了太长时间,只好与纪凌荒告别。临走时两人又心照不宣地瞅了对方一眼,目光温存,似释淡淡柔情。映弦便疾步返回府中去找司徒素。人没见着,却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童迎了过来,恭敬说道:“映弦姑娘,殿下与公主等你好半天,便去了其他地儿。我这就带你过去。”
“哦,好。”映弦便跟随书童而行。一路经过红墙绀宇、竹壁藤垣,到达一座掩映在清绮林木中的雅舍。舍外一片小园,植有高矮参差的萱槿蕉兰,秋日里叶香寂然迂回,沁人肺腑。踏着黄叶飘坠的石径而入,依稀可见轩窗为素纸糊成,有疏疏光影交合。映弦刚一走近窗边,便听到短促明净的落子之声,又有男子说道:“殿下,该你了。”说话人声音沉毅,正是长史伍亦清。映弦想:原来两人在下棋。还真是好兴致。
绕栏走到门口,书童卷帘离去。映弦放眼环视,却是陈设雅致的一间文房。书画耘墙,室内名香弥漫。司徒素端坐于一张案几前喝茶阅书,司徒曦则与伍亦清对弈窗边。映弦望见司徒曦穿着一袭绛黄色镶金广袖袍,暖意冲融,衣上绣着云雁修竹,颈间却还包着白布,脸色也没完全恢复。此刻,阳光浸过纸窗洒在司徒曦身上,弱晖徐徐,盈散间整个人澄淡得如同透明。他垂眸视棋,眼蕴慎虑,眉宇清忧未歇,风致令映弦一时失神。
她步入屋中与司徒素照了面,又悄悄走到窗边,立于伍亦清身后观棋。此局司徒曦执白,伍亦清执黑,棋局正进入中盘绞杀阶段。风云际会后,白棋一条大龙被黑棋罩住,只余一眼,另一眼须打赢劫才成,而白棋劫材明显不够,转瞬陷入了绝境。
轮到司徒曦走棋,这一步甚是关键,若是走错了,棋局便可宣布结束。映弦见他低头思索,久久不落子,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忽然,他眸光一闪,“叮”的一声,一个大飞,白子落定盘央。待黑棋应一跨断后,白子毫不凝滞,马上又是一靠。两手毕,司徒曦抬头呼出一口长气,瞧见了映弦,笑道:“你来了。可等了你一段时间了。”他神色轻松,像是已经成足在胸,然而映弦瞧了半天,白龙仍然被困,实在不知这着妙在何处。
伍亦清也甚觉奇怪,蹙眉思考好一阵,不敢消劫,便继续应下去。司徒曦逮住机会,连连使出断挖扳拐诸般乱战手段,凭空造出无穷劫材。黑棋的屠龙计划俄顷泡汤,局势亦随之扭转。司徒曦越下越勇,陆续收回许多失地。到了最后,伍亦清将指间黑棋啪地一放,无奈说道:“殿下,这局是我输了。那手大飞,我应得糊涂啊。”
司徒曦道:“伍大人开局时便经营中腹,造势良久,逼得我好难受。只是最后却未能察觉我的诈着,那大飞完全可以不应。大人输得可惜。”伍亦清却又笑道:“博弈之道,正如兵法,始以正合,终以奇胜。所谓棋者,奇也,本意便是要出人不意、掩人不备。殿下之前下得中规中矩,可以说是过于保守,所以才失去了‘势’,被我逼入绝境。但是殿下能够在盘末大胆出奇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实在令在下佩服。”
司徒曦听了伍亦清这番话却陷入了另一番思虑。映弦则恍然大悟。原来司徒曦那斩钉截铁的一记大飞,并非是什么妙棋,却是故意在长时间思索后显出自信满满的神气,赚得伍亦清心虚手软,这才反败为胜。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司徒素见两人棋罢,遂置卷于桌,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映弦,咱们也该回去了。皇弟,今日伍大人与你所言,你可都记清楚了?”
“皇姐不必过虑。从今而后便尽人事、听天命吧。”司徒曦倚窗一笑,碧空无云缕。
我不在的时候三人究竟说了什么话?看样子是极其要紧了。映弦不由忖度。屋里宁寂无声,却有一缕缕香烟不断从古色古香的铜鼎里吐出,清冽迷离的气味直沁入脑仁。烟篆缭绕起舞,终于汇成了一片溟濛白雾,恍惚了室中人的形貌。窗外,柔枝冶叶随风喁喁,满树碎金起伏明灭,折射出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奇光,忽又闪然不见。突破这虚烟幻彩的陷围,映弦默然望向司徒曦,司徒曦亦默然望向映弦。在彼此对视的目光中,永瑞十九年的深秋正慢慢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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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甘临瑟瑟风 3
深秋,深秋说到就到了。
飞云黯淡的十月,西鉴城衰草粘地,落叶萧萧而下,万木香韵俱失。夏日晨光中烟霏雾集的沐阳江,此季枯瘦似一杆通天峻笔,收了涛声,缄默着刻写秋期。江畔行人步履仓促,难掩脸上倦色,恨不能早日归家,在炉边温酒瀹茗。深秋,古城景致渐趋萧条,不变的却还是市井闲话、闾巷杂谈,日复一日在茶铺酒肆中延续。
数日以来,映弦游荡城中听闻种种言谈。有说宫内动荡,储君已几定为端王司徒晖,朝中官员纷纷讨好吹捧,而住在宫外的信王一边拉了丞相助势,一边又在收揽人才,欲作奋力一搏。有说南方新遭地震,伤亡无数,甚至引发了地方暴乱。又有说边境烽烟再起,漠月族残杀了许多边民,朝廷正分兵备战,国库也因此而紧张。更多的却还是弹点宫里宫外、大家小户的桃色事件。至于其中真假,人们并不过于计较,只是为谈而谈,嘻嘻哈哈地沽酒聊到天明。
一个月内映弦又回过一次皇宫,见到司徒嫣与映雪,心底却已生出隔膜,对整个景阳斋都怀有厌恶之情,只是努力克制着不加流露。映雪因施了苦肉计,养了些日子气色方转好,见了映弦仍不失呵护,还问起司徒曦的近况。映弦便搪塞过去,心想:你们联手伤其身又伤其心,还要假惺惺地慰问,也真够虚伪的。
要说最令映弦郁闷的,却是纪凌荒每日到宫中教授司徒沁剑法。一打听,竟同样是“沾衣剑法”。三公主进步如何不得而知,然而练剑练了将近一个月,司徒沁却向永瑞举荐,竟将纪凌荒调往御林军任职,直接听命于孔桓。
映弦知晓此事是在十月十日。当夜无月,疏星点点,清风戏弄松梢,映弦的心情便如星光半明半昧,一夜辗转难眠。翌日天未亮便起了床,悄埋了一腔幽愁惘然,应司徒曦、纪凌荒之约前往与好望山同属明山山脉的宁毓山跑马观景,算是给纪凌荒送行。
入了山,抬头望见四隅明霞在空中织汇,托出一轮璀璨朝日,光彩浸漫层林。缥缈远山随着骏马在风中的驰骋逐次展开倚天红屏。骏马奔达高台时,霞光已褪,雾霭初生。三人停马而眺,四周巨岩环抱,一座座峻峰如利锷插透秋寒,岚烟依依而绕,玉带宛然。目纵神驰间,只觉天地辽阔、心胸宽舒,俗情烦绪亦随山云徐没入天际。
此刻,映弦见司徒曦和纪凌荒并马临崖而立,若春日之韶朗,若秋月之隽清。晴光一道道从霄宇投下,两人笼在淡净金晖里,袂飞带飘,恍如谪仙。司徒曦率先开口对纪凌荒说道:“皇妹举荐你去御林军,从此后你我怕是难得一聚。而王府中我也不知该信任谁了。”
“伍大人精明察幽,殿下当可用之。其实,殿下若有心求贤,自然会群贤毕至。就怕殿下无意上进,免不了受人胁迫。”纪凌荒说得倒十分直接。
司徒曦道:“我也知伍亦清是个人才。他当年从朝中调入王府服事于我,其实是屈才了。说起来,从前皇兄在世时,储君之名早定,我本来对这朝政国事无甚兴趣,倒也落得轻松。只是枉费了他的才干。”纪凌荒闻言便问:“殿下为何对朝政国事无甚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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