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蔡拿云已经坐定,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两柄双头刃,一左一右轻轻地放在了茶海之上。
拉上窗帘的陈泰东搬过一把椅子来,坐在桌旁,却是拿起一个空杯子,将放在自己跟前的那柄双头刃压住。
蔡拿云露出兵器的意思,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这就叫亮刃,意思是,我不想动武,但如果谈不拢,另当别论。
而陈泰东用空茶杯压住,简而言之,就是“以和为贵”的意思。
“我出生那时候,日本人还没投降,我拜师父当朝奉,也就7岁,那一年刚好抗战结束,日本人投降,我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到处冒险,学习鉴宝的时候,也学习如何处世做人,我记得师父对我说过,做人呢,要有底线,要有准则,坏事不能做,但是好事呢,要量力而行,因为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郑苍穹边说边泡茶,也不抬眼去看对面的蔡拿云,“我当时问师父说,那日行一善是什么意思?师父告诉我,有能力才能日行一善,如果没有能力,想都不要去想,那样会让人非常痛苦,所谓墙倒众人推,也就是落井下石的意思,如果真有那时候,你说,我如果不推墙,不往井里扔石头,我应该做点什么?制止他们?还是说,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蔡拿云不说话,只是盯着双头刃上的那个空茶杯。
郑苍穹倒好茶之后,抬手道:“请茶。”
蔡拿云拿起杯子后,陈泰东也拿起杯子,三人举杯示意,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郑苍穹随后开始倒第二杯茶:“我们被人称为九子的时候,都算是名震江湖的人了,那时候,我记得最年轻的泰东问了我一句话,他说,师兄,什么叫江湖?现在还有江湖吗?我们在江湖中算什么?蛟龙还是小虾?”
陈泰东默不作声,双手放在大腿之上,他能感觉到屋子内的空气流动得十分缓慢,缓慢得可怕,透过窗帘缝隙中的阳光能清楚看到那些在空气中缓慢游荡的灰尘。
“我问泰东,你觉得自己是小虾吗?他说不是,我又问他,那你觉得自己是蛟龙吗?他依然摇头,他告诉我,师兄,我只是江湖中的一滴水。”郑苍穹放下茶壶,叹了口气,“江湖不是鱼、虾、蟹、龙组成的,江湖是由一滴滴水构成的,无数滴水汇聚在一起,通过其他的力量,才会变成浪,而浪推浪才能把江湖往前推,但是最终大家都只能随波逐流。”
郑苍穹说完,又举起杯子:“请。”
三人饮完第二杯茶,郑苍穹开始给茶壶续水:“那年我们做《九子图》的时候,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将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保护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知道珍惜,那就不存在交易这么一说了,而交易来源于什么?是贪欲。**这东西很奇怪的,用得好,**就是希望,人不能失去希望,所以,**能催促人去进步,人进步了社会才能得以推动,但是反之,如果**用不好,就会将人拖入深渊之中,你眼前看到的永远都是黑暗。”
郑苍穹将茶杯又倒上,举起杯子,看着蔡拿云:“拿云,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蔡拿云端起杯子,咧嘴笑道:“杀了你们,或者被你们所杀。”
说完,蔡拿云一饮而尽,郑苍穹和陈泰东迟疑了一下,也喝完杯中茶。
陈泰东放下杯子:“拿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想和我们谈?”
“谈?都不讲规矩了,谈什么谈?”蔡拿云冷冷道,微微侧身看着门口,“外面到处都是警察,你们难道忘了,江湖规矩是什么?那就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永远不要惊动官府,千百年的规矩,就被你们的三杯茶给坏了?没这个道理。”
陈泰东皱眉:“拿云,你说,江湖规矩大,还是法律大?”
蔡拿云冷冷道:“两回事,江湖规矩是江湖所定,法律是国家所定。”
郑苍穹微笑道:“没有国家哪儿有江湖?你这叫主次不分,江湖中人如果连法律都不顾了,那肯定不会讲规矩,难道不是吗?”
蔡拿云摇头:“师兄,论嘴,我永远说不过你们两个九子中口才最好的,但要论其他的,恐怕你们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蔡拿云突然间操起右手放着的双头刃,起身就朝着郑苍穹扎去,郑苍穹左手端茶,右手抬起,挡在蔡拿云的手腕部。
蔡拿云手向前一伸,再往回一拉,试图割向郑苍穹的手腕,但郑苍穹却转拳变爪,直接扣死了蔡拿云的手腕,蔡拿云一惊一震,双头刃脱手,同时立即去拿另外一把被茶杯压住的双头刃,虽然他握紧了,但根本拿不起来,再低头去看,发现陈泰东只是用一根手指压住了茶杯,虽然只是一指,但这一指的力量却如同千斤重。
蔡拿云松开双头刃,举拳就朝着陈泰东的头部击打而去,而陈泰东则是用额头直接撞向蔡拿云的手,手与额头撞击的瞬间,蔡拿云发出一声惨叫,与此同时,郑苍穹也松开了他的右手腕。
蔡拿云站在那,捂着自己的左手,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师兄、师弟,深感惊讶。
房间外,听到蔡拿云惨叫的董国衔,立即按下对讲机:“头儿,里边听着不对劲,要不要冲进去?”
听到董国衔呼叫的陈方,带着突击队已经从楼梯口慢慢走了过来,虽然他们全副武装,但所有人携带的弹夹中装的都是橡皮防暴子弹,并携带了麻醉针,就连狙击手的枪膛中装着的都是麻醉弹,傅茗伟不希望这次行动中有任何人流血死亡。
“停!不要进去!退回去!”傅茗伟紧盯着监控道,随后看到得到命令的陈方和董国衔,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退回了原位,严阵以待。
“你们俩……”原本沉着脸的蔡拿云在说出这三个字之后,忽然间又笑了,“我懂了,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是藏头露尾,不露声色,原来如此。”
陈泰东端起茶杯:“我加入九子的时候,苍穹兄告诉我,做人要低调,自己的本事,不要时时刻刻都显露出来,那样会招来他人的嫉恨,会让自己步伐艰难,凡事让一步,办事矮半截,不管是为人处世,还是行走江湖,都会顺利许多。”
郑苍穹看着蔡拿云:“财不外漏,武也一样,太嚣张,会死人的。”
陈泰东叹了口气:“拿云,我们知道你不是库斯科公司的幕后大老板,但你肯定知道是谁,这次也是他派你来试水的,也许,你是欠了他什么,所以,你决定还他一个人情,来帮他定罪,对吧?大老板是谁,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郑苍穹又道:“库斯科公司是除了我和泰东之外,你们七个人一起组建的,这就是为何库斯科公司能突然间那么强大,也就是为什么那个人会布下这么精妙的局。”
蔡拿云捏着手腕,默不作声。
“当年我和师兄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于是选择退隐,一个呆在精神病院里,一个故意进了监狱,就是为了避开一切,但是我们万万没想到,你们七个人竟然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陈泰东皱眉,捏紧手中的茶杯,“这么多年来,你们为了一己私利,害死了多少人,又卖了多少稀世珍宝,你们真的不怕报应吗?”
蔡拿云淡淡道:“报应?如果真的有报应,我们早就被抓了。”
郑苍穹道:“快了。”
蔡拿云笑道:“如果我不出面指证,作证,警察没有证据可以抓他。”
陈泰东道:“你说出这句话来,就表示你也有所迟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袒护他?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协定?只是因为钱吗?”
此时,坐在监控室中的傅茗伟闭眼认真听着,他在郑苍穹的房间内放了窃听装置,当然,这件事只有他、郑苍穹和陈泰东三个人知道,这也是他与那两块老姜之间的协定,他听到的这些事,必须有选择性的保留,与案件没有直接关联的,他不能随便写在报告当中。
蔡拿云慢慢侧身,看向门口,似乎是顾忌门外的警察。
“别看了,没有我们的信号,亦或者你自己不出去投降,警察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进来的。”陈泰东看着蔡拿云说,又给他倒上一杯茶,“师兄说过,只要信发出去,他肯定会出现,就算他不出现,也会派人来,你被他利用了。”
蔡拿云呆呆地坐在那,忽然间笑出了声来,然后又收起笑容,平静地说:“我欠他的,是他帮了思蓉从香港逃离,也是他没有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我爱思蓉,所以,我欠他的。”
陈泰东一愣,脑子中快速闪过当年的画面,随后道:“你是说,你老婆是唐思蓉杀的?”
蔡拿云道:“对,是思蓉杀的,我亲眼看到了。”
郑苍穹举起茶杯,摇头道:“从头说起,一切的都要从头说起,从钱修业开始制定整个计划开始,从头说起!”
钱修业三个字通过窃听器传进傅茗伟耳朵中的时候,傅茗伟猛地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果然是钱修业……”
说完,傅茗伟立即拨通了电话,对着电话那头说:“通知北京方面,马上逮捕钱修业,快点!”
房间内的蔡拿云,听到郑苍穹这么一说,疑惑道:“为什么你能想到是大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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